第20章 夜半惊热(1/2)

腊月的寒风,终于撕下了最后一丝伪装的温柔,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刀子似的北风卷着雪沫子,狠狠抽打着破败的茅草屋顶,发出凄厉的呜咽。土墙的缝隙被寒风彻底钻透,屋里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暖意,如同沙堡般被迅速瓦解。灶膛里的火苗被从烟囱倒灌进来的冷风压得奄奄一息,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红光在灰烬里苟延残喘,根本无法驱散那无孔不入的、渗入骨髓的寒意。

沈静秋蜷缩在冰冷的草铺上,身上裹着那床新絮的、却依旧显得单薄的旧棉被,冻得牙齿咯咯打颤。脚趾和后脚跟的冻疮在极度的寒冷中又麻又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翻了个身,将冰冷的双脚互相摩擦着,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热量。屋外寒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寒冷与寂静中,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呜……冷……好冷……”

是小满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抑制的颤抖。

沈静秋的心猛地一紧,睡意瞬间消散。她摸索着从草铺上爬起来,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单薄的身体,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摸到放在枕边那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装着一点点温热的炭灰——这是她睡前特意留的,夜里给小满暖脚用的。

借着灰烬那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光,沈静秋摸索到小满的草铺边。

“小满?小满?”她压低声音唤道,手伸进小满的被窝。

指尖触碰到小满露在被子外面的额头,那滚烫的触感让沈静秋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缩回手!心瞬间沉到了冰窟窿里!

不好!发高烧了!

她连忙掀开小满的被子一角,手探进去,摸到小满的脖颈、腋下,无一例外都是滚烫!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只受惊的虾米,在厚厚的被子里瑟瑟发抖,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小嘴里不停地呓语着:“冷……好冷……娘……”

沈静秋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喘不过气。在这缺医少药、天寒地冻的破屋里,孩子发高烧,稍有不慎……她不敢想下去!

“铮哥!铮哥!”她顾不上压低声音了,带着惊恐和急促,朝着屋子另一侧秦铮休息的角落喊道。

黑暗中,一阵窸窣声响起。秦铮的身影几乎是立刻出现在小满的草铺边,速度快得如同鬼魅,带起一阵微冷的寒风。他没有点灯,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瞬间笼罩下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刚被惊醒的沙砾感,却异常清晰。

“小满!小满发高烧了!浑身烫得吓人!”沈静秋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在寂静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无助。

秦铮的呼吸似乎瞬间凝滞。黑暗中,沈静秋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凛冽的寒意骤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比屋外的寒风更刺骨。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伸出手,宽厚粗糙的手掌带着微凉的夜气,直接覆在了小满滚烫的额头上。

那灼热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让秦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他的手顺着小满的额头滑下,探向她的脖颈、腋窝,动作迅速而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去打冷水。”秦铮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沈静秋一个激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应道:“好!好!”她跌跌撞撞地摸到门口,抓起那个破木桶,推开吱呀作响、灌满寒风的屋门,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寒风裹着细碎的雪沫子扑面而来,瞬间冻得她脸颊生疼。冰冷的井水刺骨,她咬着牙,用尽力气摇动辘轳,打上来半桶冰冷的井水。水桶提在手里,沉得像块冰坨子,寒气顺着指尖直往骨头缝里钻。

当她提着冰冷的井水回到屋里时,秦铮已经将小满从被窝里抱了出来。他用那床破旧的厚棉被将小满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小满依旧在无意识地呓语着,浑身滚烫,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

“盆。”秦铮言简意赅。

沈静秋立刻将那个豁口的粗陶盆放在地上,将冰冷的井水哗啦啦倒进去。

秦铮将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小满放在沈静秋怀里:“抱稳。”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一角布片,浸入那刺骨的冰水中!

刺骨的寒意让布片瞬间变得如同冰片。秦铮拧干水,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将那冰冷的湿布片,直接覆在了小满滚烫的额头上!

“嗯……”昏迷中的小满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得哆嗦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秦铮不为所动。他动作沉稳而迅速,用冰水浸透的布片,一遍遍擦拭着小满滚烫的脖颈、腋窝、手心、脚心。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每一次擦拭都落在人体最容易散热的部位。冰冷的布片接触到滚烫的皮肤,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在对抗着那可怕的高温。

沈静秋紧紧抱着怀里滚烫的小身体,感受着秦铮每一次擦拭带来的细微震动。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条和那双在微弱灰烬光线下、如同寒星般专注锐利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慌乱,没有迟疑,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冷静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猎户面对亲人高烧时该有的反应!

物理降温持续着。秦铮手中的布片一次次浸入冰水,一次次拧干,一次次擦拭。冰冷的井水带走小满皮肤上灼人的热度,也带走沈静秋手心里的冷汗。小满滚烫的体温似乎真的被这冰冷的擦拭压下去了一点,虽然依旧高热,但那种令人心焦的灼烫感稍有缓解,混乱的呓语也变成了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然而,这远远不够。没有药,高烧随时可能反复,甚至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不行……这样不行……”沈静秋抱着小满,声音带着哭腔,“得想法子退烧……王老头……可王老头去邻村走亲戚了……”

秦铮擦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沈静秋惊惶的脸,又落回小满烧得通红的小脸上。那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无法言喻的沉重。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没有走向门口,而是径直走向屋角那个装着杂物的破木箱!

沈静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他在黑暗中熟练地翻找着什么。很快,他手里拿着几样东西走了回来——正是沈静秋之前采集、晒干备用的草药!有柴胡、黄芩、还有几片干枯的薄荷叶!

“熬药。”秦铮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将那几样干枯的草药塞进沈静秋手里。

沈静秋看着手里这几样草药,心头猛地一跳!柴胡、黄芩!这正是她知道的有退热功效的草药!他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精准地挑出这几样?还知道用来退烧?一个打猎的“瘸子”?

巨大的疑云瞬间笼罩了她。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小满的命要紧!

她立刻抱着小满起身,将孩子小心地放回草铺上,用被子盖好。然后冲到灶台边,手忙脚乱地生火。冰冷的手指被冻得僵硬,火石撞击了好几次才勉强点燃灶膛里残留的余烬。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热量。

她将草药放入那个唯一的、有裂纹的破陶锅里,又拿起水瓢,准备从水缸里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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