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棋局南指·暗涌初潮(1/2)
……
华北某地·“寒狱”地下三层·凌晨三时
湿冷沿着混凝土墙壁爬行,凝成水珠滚落,在死寂中发出单调的“嗒、嗒”声。甬道尽头,编号“丙-七”的合金门缓缓滑开,昏黄的光泼出来,在地上切出一块颤抖的亮斑。
阎罗踏入囚室。
他身形魁梧如山岳,藏青色中山装烫得笔挺,但下颌线绷得极紧,花白短发下,眼眶深陷的阴影里,血丝如蛛网蔓延。三日未眠,愤怒与寒意在他胸腔里烧成一块铁,沉甸甸地坠着。
囚室四壁萧然。一张焊死的金属床,一个不锈钢便器,角落摄像头红光闪烁。楚江王坐在床沿,手脚铐着特制合金镣铐,灰囚服松垮垮挂在嶙峋的肩骨上。他抬起头,那张曾不怒自威的方正面孔,此刻灰败如纸,唯有眼睛——那双曾执掌“家”三十七年绝密档案的眼睛——深处,还残余一点冰冷的、近乎顽火的光。
四目相对。空气陡然凝成冰。
阎罗在囚室中央站定,未关牢门。门外,代号“黑无常”的年轻男子垂手静立,身影如墨,呼吸几不可闻。这是审讯的仪式:让背叛者暴露在“可能被窥见”的恐惧里。
“楚江。”阎罗开口,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铁器,“三天了。该吐的,不该吐的,仪器都从你脑子里刮过一遍。但我还是要亲耳听你说——”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砸出沉闷的回响:
“为什么?”
楚江王看着他,脸上肌肉纹丝不动。良久,嘴角缓缓向上扯动——不是笑,是某种肌肉失控的痉挛,然后这痉挛蔓延开,变成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咯咯……咯咯咯……”
笑声怪异,干涩,像朽木在寒风里摩擦。在这绝对寂静的地下囚室中,渗得人骨髓发冷。
阎罗的手在身侧攥紧,指节泛白。
“好啊,” 楚江王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癫狂的平静,“组织待我,挺好的。三十七年零四个月,从外勤卒子爬到‘楚江王’,配车配房,荣誉加身,老了还能躺在‘家’的功劳簿上等死——多好啊。”
他抬起被铐住的手,动作僵硬,指向虚空:“好得我每夜合眼,就能看见那些因‘大局’被抹掉的名字。好得我每次签‘绝密销毁’时,手都不抖一下。好得我渐渐忘了,我们到底是在守护什么,还是在……喂肥一个吃规矩的怪物。”
“放肆!” 阎罗暴喝,声浪撞在墙壁上嗡嗡回响,“楚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楚江王猛地前倾,镣铐哗啦作响,那双眼睛骤然爆出骇人的光,“我知道陈介之怎么死的!我知道他妻女怎么没的!真的是‘意外火灾’?还是有人怕他动摇‘家’的根基,干脆一把火烧个干净?!我知道‘云滇行动’那二十七条命换来了什么——换来一卷永远不能解封的废纸!我知道三年前‘林城’那些被‘就地清除’的平民,他们坟头的草现在有多高!”
他剧烈喘息,胸腔起伏如风箱:“冥王给我看了些东西……一些‘永久封存’的档案。你猜里面有什么?有我父亲的名字——他六五年在东南亚执行‘断尾’,不是病逝,是被自己人灭口的!因为他发现了‘家’和某些境外势力交易的证据!”
阎罗的脸色,第一次裂开一道缝隙。
震惊,怀疑,愤怒,深藏的不安——在那张岩石般刚硬的脸上疾闪而过。
“所以你信了冥王?” 阎罗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危险,“信了一个谋划三十年复仇、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
“疯子?” 楚江王摇头,笑容惨淡,“比起‘家’那些衣冠楚楚、满嘴大义的‘正常人’,冥王至少……活得不骗自己。他要复仇,就坦荡地复仇。他要地图,就用手段去拿。他不像我们,明明手里沾满血,还要披着‘守护者’的皮,在镜子前感动自己。”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空洞,望向天花板某处:“他答应过我……只要地图到手,就会公开一部分档案。让世人看看,‘家’这座光鲜的巨塔下面,到底垫着多少冤骨。”
“幼稚!” 阎罗一步踏前,阴影笼罩楚江王,“冥王那种人,会兑现承诺?他拿到地图后第一个要清理的,就是你!还有你在加州那个儿子、那个八岁的孙女!”
楚江王身体剧震。
囚室陷入死寂。只有水珠滴落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
许久,楚江王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铐住的双手,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知道。从决定叛变那刻起,我就没想过善终。儿子和孙女……我三年前就给他们改了身份,藏在加州小镇。我以为……能瞒过去的。”
他抬起头,眼里最后一点光熄灭了:“你不会懂的,阎罗。你坐在‘判官堂’首座太久了,久到你已经成了‘家’这架机器的一部分——精准,冷酷,高效,也丢了‘人’的味儿。”
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比哭难看:“省省力气吧。别在我这儿费口水了。冥王已经拿着地图走了,他现在是潜进深海的龙,你们逮不住的。有时间审我,不如想想怎么收拾这烂摊子,怎么应付‘长老会’,怎么……清理门户。”
言罢,闭眼。引颈就戮的姿态。
阎罗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他死死盯着楚江王,那双曾令无数敌人胆寒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动摇。
三十七年同袍。
档案司最核心的执掌者。
“家”的柱石之一。
竟是这样崩塌的。
不是威逼,不是利诱,是信仰从内部溃烂——悄无声息,等发现时,已然蛀空。
“带下去。” 阎罗转身,声音疲惫冰冷,“按‘甲级叛变者’流程处置。在他吐出所有冥王联络网和交接细节前……别让他死。”
“是。” 黑无常无声走入,架起楚江王。
合金门重新关闭。
阎罗独自站在空荡的走廊,头顶惨白的灯光将他影子投在湿冷的墙上,扭曲变形。他摸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灯光下盘旋,模糊了他岩石般的侧脸。
楚江王最后那个眼神——混合绝望、讽刺、悲哀与某种诡异解脱的眼神——像一根毒刺,扎进心里。
不会懂的?
他抬手,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签过无数生死令的手掌。
或许,他真的不懂了。
……
公海·北纬12°1权限。这笔交易,从任何角度看,你都占尽了便宜。”
壁炉里,一根粗大的橡木柴“咔嚓”一声裂开,火星四溅。
参议员死死盯着那张白色陶瓷面具,仿佛想透过那层没有生命的瓷,看穿后面到底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许久,他缓缓靠回椅背,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让那张儒雅的政治家面孔显得阴晴不定。
“清单可以给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像许久未上油的齿轮,“但只能是美洲地区的部分,且不包含我们安插在‘家’内部的、以及‘家’安插在我们内部的双重线人信息。那些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任何纸面或电子记录上。”
“成交。” 幽灵伸出右手。手上戴着黑色的、薄如蝉翼的战术手套,材质特殊,完全不反光。
参议员也伸出手。他的手上戴着象征身份的议员印章戒指,黄金材质,镶嵌着深蓝色的宝石,在火光下折射出昂贵的光泽。
两只手握在一起。
一只戴着战术手套,冰冷,坚硬,没有任何体温。
一只戴着议员戒指,温热,保养得宜,掌心有常年演讲握手留下的薄茧。
壁炉的火焰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深红色的天鹅绒墙壁上,扭曲,拉长,随着火焰的跳动而摇摆,最终融合成一片跃动的、模糊的黑暗。
握手持续了三秒。
松开。
“材料七天后到。” 幽灵站起身,身形修长挺直,“记住,窗口期只有三个月。冥王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要快,也要狠。”
“我从不低估对手。” 参议员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尤其是……一个能用三十年时间谋划复仇的人。”
幽灵微微颔首,不再言语,转身走向会客厅深处的另一扇门——那扇门隐藏在墙面的天鹅绒帷幔后,几乎看不见痕迹。他拉开帷幔,推门,身影没入门后的黑暗,帷幔落下,重新遮住门口,仿佛从未有人在那里出入过。
参议员独自站在壁炉前,端起那杯未喝完的龙舌兰,一饮而尽。烈酒灼烧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感。他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绒布窗帘一角,看向窗外。
庄园庭院里,瓦斯灯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斑。远处墨西哥城的灯火在山坡上蔓延,像一片倒悬的星空。
他放下窗帘,从怀中取出加密卫星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是我。” 他的声音恢复了政客的冷静与权威,“通知‘清扫小组’,可以开始准备第一阶段行动了。目标:冥王在华盛顿的六个主要联系人。行动标准:a级,要看起来像……政治丑闻的自然发酵。”
“明白。” 电话那头传来简短的回应。
参议员挂断电话,将手机收回内袋。他最后看了一眼壁炉中逐渐减弱的火焰,转身,走向会客厅正门。
走廊里,他的脚步声在厚地毯上被完全吸收。
整座庄园重归寂静。
只有壁炉里,最后几块木柴还在倔强地燃烧,发出细微的、最终也会消失的噼啪声。
如同这黑暗世界里,无数正在进行或即将开始的交易、背叛、清洗与算计——大多无人知晓,最终也会沉入历史的深渊。
但在此刻,它们正决定着许多人的生死,许多势力的浮沉。
以及,那张刚刚易手的、古老地图最终将指向何处。
……
浙江·温州文成县·顾庐村·吕家小院·黄昏六时四十分
夕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西山,将顾庐村连绵的瓦屋顶、蜿蜒的鹅卵石小路、以及远处层层叠叠的茶园,都染成一片温暖的、近乎透明的金色。空气里飘荡着炊烟的味道,混合着谁家正在炖肉的香气,以及池塘边鹅群“嘎嘎”的欢叫——这是乡村黄昏特有的、让人心安的气息。
吕家小院里,吕顾凡蹲在石榴树下,手里拿着工具,正小心翼翼地修理一张老旧的藤椅。藤条已经发黑,但骨架还算结实,是他父亲多年前亲手编的。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像在进行某种仪式。妻子许婧溪在厨房里忙碌,锅铲碰撞铁锅的声音清脆,油烟从敞开的窗户飘出,混入暮色。
五岁的晨曦蹲在父亲脚边,手里拿着一截粉笔,在青石板上认真地画画。她画了三个小人,一大两小,手拉着手,线条歪歪扭扭,但能看出笑容。她在最大的那个小人旁边,用尽全力写下了两个更歪扭的字:“外——婆”。
“爸爸,” 她忽然抬起头,大眼睛里盛满了困惑,像两汪清泉被投入了石子,“外婆什么时候回来呀?她说去泰国看大鹅,怎么去了这么久?晨曦想她了。”
吕顾凡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螺丝刀在藤条接缝处停住,指尖微微发白。他抬起眼,下意识地看向厨房。许婧溪正好也望过来,手里还拿着锅铲,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那一眼里,有担忧,有困惑,有一种被强行压下、但始终在暗处翻涌的不安。像平静湖面下的暗流。
三天前,两个穿着深色西装、自称“省外贸办协调处”干部的男人,开着一辆黑色轿车来到村里。他们彬彬有礼,证件齐全,说话带着官方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腔调。他们说,杨美玲女士在泰国洽谈的“浙泰特色禽类养殖技术合作项目”,因涉及某些“先进技术出口的合规审查”,需要延长停留时间,配合完成相关手续。预计至少需要三个月。
期间,出于“项目保密要求”,杨美玲将暂时切断与家人的日常通讯,但“组织上会妥善安排她的生活与安全”。他们留下了盖着红章的文件复印件,一个“紧急情况联络电话”,甚至还有两张杨美玲在泰国某农场考察的、笑容满面的照片——照片背景是成群的鹅,阳光很好。
一切看起来无懈可击。
但吕顾凡和许婧溪都不是傻子。母亲杨美玲,一个在文成县养了半辈子鹅的农村妇女,就算养的鹅再好,孵化的技术再独到,何至于惊动“省里”的干部亲自上门解释?何至于涉及什么“先进技术出口合规审查”?而且,电话从此再也打不通,微信没有回复,视频请求永远无人接听,连一条报平安的语音都没有。
这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外婆在忙大事呢。” 吕顾凡放下工具,蹲下身,与女儿平视。他伸手揉了揉晨曦柔软的发顶,努力让笑容看起来自然,“泰国那边的大鹅和咱们家的长得不一样,外婆要去学怎么让它们和平相处,怎么生出更健康的小鹅。等忙完了,她就会回来,给晨曦带泰国好吃的芒果干,还有漂亮的小裙子,好不好?”
“那她会不会想晨曦呀?” 小女孩歪着头,粉笔在石板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当然会。” 许婧溪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她走到女儿身边,也蹲下来,笑容温柔,但眼底深处那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在暮色中依然隐约可见,“外婆最疼晨曦了。她每次打电话,不都第一个问晨曦乖不乖吗?等她回来,咱们一起去机场接她,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好不好?”
“好!” 晨曦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暂时被“惊喜”和“芒果干”转移了注意力,又低头去画她的画,这次在小人周围加上了许多波浪线——那是她想象中的“泰国的大海”。
吕顾凡和许婧溪站起身,并肩站在屋檐下。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铺成的院子里,边缘模糊,随着光线的减弱而慢慢融入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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