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日常之下与暗涌渐起(1/2)
……
时间:朱文渊事件结束三周后,清晨六点十分
地点:文成县,“溪畔白羽”一号养殖场
晨雾尚未完全散尽,像一层半透明的薄纱,软软地覆在田野、鹅舍和远处的丘陵上。空气中飘着青草、湿润泥土和淡淡消毒水混合的气息——那是三号场彻底消杀后,残存的最后一丝痕迹。
一号养殖场的鹅舍里,新引进的五百只朗德鹅幼雏正挤在保温灯下。它们淡黄色的绒毛蓬松如初春的柳絮,细嫩的喙发出“叽叽喳喳”的鸣叫,在清晨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生机勃勃。另一侧的隔离区里,从三号场转移来的两百多只成年种鹅已基本恢复健康,正悠闲地啄食着添加了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的专用饲料。偶尔有几只雄鹅伸长脖子,发出低沉的“嘎——”声,仿佛在宣告这场灾难的远去。
吕顾凡蹲在鹅舍中央的过道上,深蓝色的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泥点和水渍。他左手托着一块黑色硬壳记录板,右手握着一支墨迹快要用尽的圆珠笔,正专注地核对着每栏鹅群的进食量、饮水量和活动状态。他的头发剪短了,露出清晰的发际线,下巴刮得很干净,虽然眼底还残留着些许疲惫的青影,但那股笼罩了数周的紧绷感已明显消散。
“三号栏的雏鹅,今天开始把益生菌的添加量提高到百分之一点五。”他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地对蹲在旁边的饲养员老陈交代,“昨天下午的粪便抽检显示,消化效率还有提升空间,肠道菌群需要再巩固一下。”
老陈是个五十出头的本地汉子,皮肤被常年户外劳作晒得黝黑发亮。他掏出兜里那个边角磨损的牛皮小本,用粗短的手指捏着铅笔头,认真地记下:“明白了,吕总。说起来,这批从江苏新引进的雏鹅底子是真不错,比咱们预估的出保温区时间,足足提前了两天。”
吕顾凡点点头,目光仍流连在那些毛茸茸的小生命上。每一只健康成长的鹅,都是对过去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最有力的反击。
轻微的脚步声从鹅舍入口传来。许婧溪抱着一叠浅蓝色的文件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件质感柔软的米白色羊绒针织衫,搭配剪裁合体的卡其色休闲裤,金丝眼镜后的眸子清澈明亮,脸颊也恢复了往日的红润光泽。灾难过后,她身上那份属于职业女性的干练和韧性,似乎被磨砺得更加清晰。
“上海那两家酒店的新合同,传真刚刚到了。”她在吕顾凡身旁蹲下,将文件递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首批恢复供货时间定在下个月十五号,他们要两百只标准三个月龄的成鹅。最关键的是,”她顿了顿,指尖在合同条款的某一行轻轻点了点,“价格比我们原来的合约价,上浮了百分之五。这是他们采购总监主动提出的,明确表示是‘对此次不可抗力事件造成供货延迟的理解与补偿’。”
吕顾凡接过那叠还带着些许打印机温热的纸张,就着鹅舍顶棚透下的光线,快速浏览着关键条款。当看到那个比预期更优厚的数字时,他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真切而舒展的笑容,眼角牵起了几道浅浅的纹路。
“百分之五……”他抬起头,看向妻子,眼神里有感激,更有骄傲,“婧溪,你这谈判的手腕,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
许婧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却坚定:“谈不上手腕。是他们理亏在先。延迟供货是我们作为受害方迫不得已的调整,并非商业违约。这百分之五的溢价,与其说是补偿损失,不如说是他们为维系我们‘溪畔白羽’这块招牌的信誉,以及未来长期稳定供货关系,所支付的‘诚意金’。”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未尽的话语和共同经历的压力,都在这一笑中悄然融化。他们并肩走出鹅舍。六点多的晨光终于穿透了最后一层薄雾,金灿灿地洒下来,将湿润的泥土地、翠绿的草叶和鹅舍白色的屋顶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边。远处蜿蜒的田埂上,三四个穿着灰蓝色工装、戴着草帽的汉子,正挥舞着铁锹清理灌溉沟渠,不时传来夹杂着乡音的谈笑声——那是白无常小队今日的“常规作业”之一。他们的动作娴熟自然,神态放松,与这片田野里任何一个劳作的农民毫无二致。连在场区工作了十几年、对村里每张面孔都熟稔的老陈,都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是县水利局最近雇来整治水利的临时工,前两天还凑过去递过烟,聊过几句今年的雨水。
吕顾凡的目光从那些“工人”身上一扫而过,未作任何停留。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已重新投注在这片正在从创伤中复苏的土地和事业上。那些死去的鹅、被污染的饲料、需要彻底重建的鹅舍,正被一点一滴、实实在在地新的生命力和希望所取代。
“对了,”许婧溪像是忽然想起,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妈昨天傍晚提了一句,说这周末县里那个新开放的儿童公园好像很不错,想带晨曦去玩玩。你……能抽出时间一起吗?”
“能。”吕顾凡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看向妻子,眼神里带着歉疚和补偿的意味,“再忙也要去。这段时间,大人焦头烂额,最委屈的就是孩子,跟着担惊受怕的。”
他的视线越过许婧溪的肩膀,投向养殖场边界处。那里,新安装的一套高清摄像头阵列,正在晨光中反射着冷冽而可靠的金属光泽,红外感应器的红色指示灯如同沉默的哨兵,规律地明灭着。望着这些,他心中那根自投毒事件以来就死死绷紧的弦,终于允许自己,微微松弛了那么一丝。
……
时间:同日上午九点一刻
地点:顾庐,老桂花树下
春末夏初的阳光已经带上些许力道,透过那棵百年老桂花树层层叠叠、浓绿如盖的枝叶,在院子的青石板上筛落下无数晃动的、铜钱大小的光斑,明暗交错,随风轻摇。
杨美玲坐在树下那张被她摩挲得油光水滑的旧竹编椅上,怀里抱着小孙女吕晨曦。小姑娘今天扎了两个可爱的羊角辫,正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里几根青翠的狗尾草——那是外婆刚才握着她的手,一根压一根,慢慢绕出来的,一只耳朵长、一只耳朵短,身子也歪歪扭扭的“草兔子”。尽管造型抽象,但丝毫不妨碍晨曦将它视为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杰作。
“外婆!你看你看!我的小兔子!”她高高举起作品,小脸因为兴奋和得意涨得通红,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得惊人,奶声奶气的声音里满是献宝的喜悦。
杨美玲笑了,眼角细细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被阳光熨帖过。她伸出有些粗糙却温暖的手,替孙女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细软如胎毛的刘海,眼神里的慈爱浓得化不开,声音也放得又轻又软:“晨曦真能干,小手真巧,外婆一教就会了。”
院子角落里,那群芦花鸡正悠闲地踱着步,低头啄食着她早晨刚撒下的一把金黄谷粒,发出满足的“咕咕”声。隔壁院墙那边,隐约传来邻居家电视机早间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混合着不知哪家阿婆中气十足、呼唤孙子回家吃早饭的悠长吆喝。远处田畈里,早起的农人已经开始劳作,偶尔有锄头碰触石头的脆响随风飘来。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江南乡村最典型、最安稳、也最富生活气息的清晨画卷。宁静,琐碎,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踏实感。
然而,杨美玲抱着外孙女温热柔软的小身体,心思却有一半,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沉在看不见的深处。朱文渊在越南胡志明市一家酒吧被当众枪杀、毙命的消息,她三天前从李子崴那里得到了确认。干净利落、一击毙命,现场处理得专业到几乎不留任何有效线索——这种手法,她太熟悉了。那不是普通黑帮的仇杀,不是地头蛇的报复,其背后透出的那股冷冽、精准、完全以达成目的为导向的气息,带着某种她曾身处其中、受训多年的特殊体系的鲜明印记。
可是,她没有接到来自“家里”的任何只言片语的指令,也没有任何惯常的联络渠道被激活。这种沉默,在眼下这个微妙时刻,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范智帆……他此刻在那个位置上,能看到的东西应该更多。这件事,会和他有关吗?他到底……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起一个轮廓,就被她以极强的意志力按捺下去,压回意识的最底层。不能深想,不能推测,更不能有任何主动联系的尝试——这是铁一般的纪律,是对所有人的保护,尤其是对可能身处最险恶环境中的“自己人”。她能做的,只有等待,如同蛰伏的磐石,等待组织认为时机成熟时,给予她必要的信息或指示。
“杨婶,今儿在家呐?太阳这么好,带孙女玩呢?”
院门外传来熟悉而热络的招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杨美玲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符合她此刻身份——一个温和的、含饴弄孙的乡村老太太——应有的笑容,热情又不至于过分殷切。
来人是村口那家新开小卖部的“老板”老张。约莫五十来岁年纪,皮肤晒成了酱褐色,笑起来时,眼角堆叠起深深的、菊花般的皱纹。他推着一辆半旧的“凤凰牌”三轮车,车斗里放着几袋印着“强效营养鹅饲料”红字的编织袋,正笑眯眯地望过来。
“哎,是老张啊!”杨美玲抱着晨曦站起身,“进来歇歇脚,喝口茶,刚沏的。”
“不了不了!”老张连连摆手,露出一口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笑容朴实,“还有好几家要送呢,趁早上凉快。这饲料,”他指了指车上的袋子,“是县农技站这个月刚推广的新品种,说是里头加了专门的益生菌和好几种微量元素,鹅吃了肯长肉,毛色还特别光亮顺滑。您让顾凡试试,要是觉着好,下回我多进些。”
他说话时,眼神极其自然地扫过院子——晾衣绳上飘动的衣物、鸡舍门闩是否扣好、墙角那堆码放整齐的柴火,最后落在晨曦红扑扑、写满好奇的小脸上,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长辈看到可爱孩童时,会流露出的那种略带宠溺的温和笑意。然后,他便不再多留,蹬上三轮车,车轴发出“吱呀吱呀”有节奏的轻响,背影很快消失在村道尽头的拐弯处。
杨美玲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搂着外孙女,目光却追着那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慢慢收回。心里头,某个角落微微一动,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这个老张,是半个多月前,突然出现在村里的。说法是儿子在县城某机关单位工作,老两口退休后闲不住,看中南山村环境清静、乡邻和睦,便盘下了村口那间闲置许久的小卖部,顺带做点饲料、日用杂货的代销生意。为人确实热情爽快,价钱公道,秤头也足,没几天就和村里上上下下打成了一片,谁家缺个酱油醋,都爱去他那儿。
可杨美玲不是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多年特殊训练赋予她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细节和异常的敏锐直觉。她总觉得,这个老张,出现得太“顺”了,也融入得太“快”了。他的本地口音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某些特定字眼的尾音,尤其是语气助词,偶尔还是会泄露出一点北方方言的硬朗底子;他那双看起来粗糙、布满老茧和裂纹的大手,虎口和食指指根关节处的茧子,其厚度和分布形态,不太像长期干农活或搬卸重物形成的,反而更像是……某种长期、重复的持握训练留下的痕迹;还有他看人、看环境时的眼神,看似随意扫过,实则会在极短的瞬间,将视野内人物的位置、神态、衣着,乃至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动,都清晰地收纳入眼底,那是一种经过训练的、高效的观察模式。
这些细节细微到了极点,普通人甚至绝大多数受过一般训练的人,都根本不会察觉。但杨美玲察觉到了。
(是“家里”派来的人吗?还是……别的方面?凯恩那边?或者,朱家背后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
她无法确定,更不能表露出丝毫试探的意图。只能将这份疑虑与警觉,如同压舱石一般,深深沉入心底,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慈祥、带着些许老年人惯常的慢吞吞的神态,扮演好许婧溪的母亲、吕晨曦的外婆、这个家的长辈角色。
“外婆,”怀里,晨曦拽了拽她的衣襟,仰着小脸,另一只空着的小手指着竹篮里剩下的狗尾草,奶声奶气地提出新要求,“我们再来编一只小蝴蝶好不好?要比小兔子还漂亮的蝴蝶!”
孩子纯真无邪的请求,像一束温暖干净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杨美玲心头那点刚刚聚起的、冰冷的疑云。她低头,看着外孙女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底某个坚硬的部分,蓦地柔软下来。
“好,好。”她重新坐回竹椅,将晨曦揽在膝头,从篮子里挑出几根更细长、柔韧的草叶,手指开始灵活地翻动、穿插、打结,声音柔和得能滴出水来,“外婆教你编蝴蝶,翅膀大大的,飞起来可好看啦。”
院墙外不远处,那棵枝桠虬结、树冠如云的老樟树的浓密阴影里,一身灰扑扑旧衣、几乎与树干纹理融为一体的白无常,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贴在那里。微型耳麦紧贴耳廓,里面传来队友平静无波的低声汇报,用的是某种节奏奇特的、断断续续的敲击声模拟的密语:“三号位报告:视野清晰,无异动。五号位补充:村道入口无陌生车辆。七号位确认:电子静默区持续干净。‘巢穴’一切正常,‘幼鸟’安全。”
白无常几不可察地、幅度微小到几乎不存在地点了一下头。他最后一次抬起眼帘,目光透过枝叶缝隙,精准地落向院内那对沉浸在简单手工艺乐趣中的祖孙。那一贯如同深潭古井、不起波澜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微渺如尘、几乎无法被捕捉的柔和光晕,旋即湮灭。下一瞬,他整个人的存在感便急剧淡化,仿佛真的化成了一片影子,彻底、无声地融入了老樟树斑驳陆离的阴影之中,再难寻觅痕迹。
……
时间:一个月后,深夜十一点二十分
地点:广州白云区,原‘红星’化工厂废弃厂区
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整片荒芜的厂区上空。废弃多年的化工厂厂房,在惨淡的、被城市光污染稀释了的月光映照下,显露出巨兽残骸般狰狞扭曲的轮廓,那些锈蚀的钢架、坍塌的屋顶、破碎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鬼影般森然可怖的影子。空气里,多年残留的化学试剂那刺鼻的、带着酸腐气味的幽灵依旧徘徊不散,与生活垃圾腐败后散发的恶臭、铁锈的腥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喉咙发紧、胃部不适的复杂气息。
厂区最深处,一栋外墙斑驳脱落的三层红砖小楼,像一头蹲踞在黑暗中的受伤野兽。所有窗户都被厚厚的、新旧不一的木板从里向外钉死,缝隙间用泥巴和破布胡乱塞住。唯有二楼最东头那个房间,从几块木板拼接不严的窄缝里,顽强地透出一点昏黄黯淡、不时摇曳晃动的光晕,如同野兽仅剩的独眼,在黑暗中幽幽闪烁。
“各小组,报告位置和状态。”吕奕凡的脊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布满苔藓和涂鸦的厂房外墙,将自己最大限度地蜷缩进一片由倒塌的混凝土构件形成的阴影死角里。他对着隐藏在衣领下的、纽扣大小的微型骨传导喉麦,压低了嗓音说道。声音透过特殊装置,转化为几乎无声的震动,清晰地传入每位队员的耳中。
他全身笼罩在黑色的特警突击作战服里,衣服上已经沾满了灰尘、蛛网和不明污渍。脸上涂抹着深绿与黑褐相间的伪装油彩,这些油彩不仅模糊了他的面部轮廓,也吸收掉了可能反光的皮肤油脂。头顶的战术头盔上,多功能夜视仪已经放下,镜片在绝对的黑暗里,映出周围环境幽幽的绿色影像。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耳麦里传来几声极轻微的、表示收到讯号的叩击声,紧接着,三个冷静、简洁、没有任何多余情绪的声音依次响起:
“一组就位。东侧通道及两个疑似备用出口已完成物理锁闭,热成像未发现异常生命体移动。”
“二组就位。西侧废弃水塔制高点视野良好,覆盖范围无死角,狙击单元已待命。”
“三组在正门预定位置。破门单元准备完毕,突击单元就绪。”
汇报完毕,频道里重归一片压抑的寂静,只有轻微的电流底噪。吕奕凡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铁锈、霉味和化学残留物的冰冷空气灌入肺叶,带来微微的刺痛感,却也让他因长时间潜伏而有些僵硬的身体和精神都为之一振。脑海里再次迅速过了一遍行动方案:这是市局禁毒支队联合省厅相关单位,经过近三个月秘密布线、经营,才等来的收网时刻。目标是一个从缅北地区渗透入境,以珠三角多个城市废弃工厂为流动据点,集制造、仓储、贩卖于一体的特大贩毒团伙。今晚,根据可靠线报,该团伙核心成员将在此地进行一笔数额惊人的现货交易。情报再三确认,对方不仅普遍持有制式枪械,核心成员更可能配备了爆炸物,且多为有前科、行事凶残的亡命之徒。
没有时间再犹豫。
“行动。”吕奕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短促的音节,清晰、坚决。
命令下达的瞬间——
“砰!!!哐啷啷——!”
预先安置在锈死铁门两侧的液压破门器同时激发,沉闷却巨大的撞击声如同惊雷,猛然炸裂在这片死寂的废弃厂区上空,音浪翻滚,震得人耳膜生疼,远处漆黑树丛里惊起一片扑棱棱的飞鸟黑影。几乎就在铁门向内轰然倒塌、尘土飞扬的同一秒,早已蓄势待发的三组特警队员如同数道黑色的激流,从各个预设的突破口鱼贯而入。数道雪亮刺眼的战术手电光束,瞬间撕裂了小楼内部浓稠的黑暗,它们急促地交叉扫射,照亮了布满蛛网灰尘的空荡大厅、横七竖八的废弃机器残骸、堆叠的破烂木箱,切割出一条条通往深处、明暗晃动的通道。
“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
威严的厉喝在空旷的厂房内激起回音。然而,预期的投降并未出现。死寂只维持了不到两秒,随即被彻底引爆!
“操!有条子!”
“抄家伙!”
“从后面走!”
惊慌失措的粗野咒骂声、杂沓慌乱的奔跑脚步声、金属碰撞声、拉拽枪栓的“咔嚓”脆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骤然爆发。紧接着,“砰!砰!砰!”零星的枪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击中生锈钢架迸溅出的刺目火星,打在水泥柱上炸开的碎屑,以及跳弹在墙壁和铁皮桶上留下的“铛铛”乱响,瞬间将这片空间变成了危险的战场。
吕奕凡冲锋在前,以一台倾倒的巨大反应釜残骸为临时掩体,压低身体重心,采用标准的战术移动步伐,快速而谨慎地向厂房深处推进。夜视仪的绿色视野里,人影晃动,他必须快速分辨敌我,锁定持有武器的目标。他的呼吸平稳,心跳却如同战鼓,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突然,他的目光锁定了靠近厂房后门附近的一个身影。那是个异常壮硕的光头男子,正将一个沉重的黑色金属手提箱拼命往一扇半开的锈蚀小铁门方向推,同时另一只手迅疾地摸向自己的后腰——那个动作,绝不是拔手枪的姿势!
“站住!警察!”吕奕凡毫不犹豫地举枪瞄准,厉声暴喝,试图震慑对方。
那光头闻声猛地回头!夜视仪清晰的绿色影像中,吕奕凡看到了一张横肉扭曲、写满亡命凶悍的脸,一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犹豫或恐惧,只有野兽般的疯狂。而他摸向后腰的手抽出来时,握着的赫然不是手枪,而是一颗墨绿色、圆柱体、带网格纹路的家伙——手雷!而且拇指已经扣在了保险销环上!
“小心——有手雷!!!”
极致的危险预感化作一声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的、近乎撕裂的嘶吼。吕奕凡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身体在大脑做出明确指令前已经本能地行动起来。他没有冲向敌人,也没有寻找更安全的掩体,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反应釜后向侧前方——离自己最近、正依托一个铁皮油桶瞄准另一个方向的年轻队员——猛扑过去!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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