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彼岸微光与归途灯火(2/2)
他们结婚,是在一年前。没有大张旗鼓的婚礼,只是在单位开了证明,请最亲近的同事朋友吃了顿饭,然后休了个短假,算是旅行结婚。消息传开时,刑侦支队和经侦支队都小小轰动了一下——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冷面阎王吕队,和飒爽干练的宋警官,竟在任务结束后悄然走到了一起?
(吕奕凡内心:瑾乔……没想到,最后是她。也好,她懂我的工作,懂我的沉默,也懂我心里那块放不下的地方。有她在,这个家,更像个家了。)
(宋瑾乔内心:奕凡他心里装着太多事,太多人。但我知道,他对我,是真心实意的。这就够了。吕家的温暖,我也贪恋。)
此刻,宋瑾乔正微笑着给吕晨曦剥橘子,耐心地撕去白色的经络,将晶莹的果肉递到小家伙嘴边。吕奕凡则端起茶杯,和吕顾凡轻轻碰了一下,兄弟二人相视一笑,许多话尽在不言中。
桌上菜肴丰盛至极:吕顾凡养的“溪畔白羽”自然少不了,有红烧的、清炖的、还有创新的茶香鹅块;杨美玲拿出了看家本领,做了八宝饭、炸春卷、糖醋排骨;许婧溪贡献了拿手的海鲜羹和几样精致的凉菜;连吕婉儿也参与包了饺子,虽然形状各异,但心意十足。
欢声笑语,饭菜香气,孩子的咿呀声,交织成最温暖的人间烟火图。
然而,在这圆满的画面中央,那张红木圆桌上,始终留着一个空位。
就在吕顾凡和吕奕凡之间,摆着一副干净的碗筷,酒杯里也斟满了酒。没有人明说那是给谁的,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吕云凡。那个失踪了二十多年、至今音讯全无的三弟。
席间,大家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说公司今年的业绩又涨了三成,说高速互通立交已经通车,“溪畔白羽”的货半天就能到杭州;说吕婉儿保研成功,打算继续深造;说吕晨曦今天又学会了哪个新词;也说起了不在场的故人。
“子崴哥前几天又寄川城特产来了,”许婧溪笑着说,“还说开春要带嫂子一起来玩。”
李子崴在半年前结婚了,娶的是川城本地一个中学语文老师,叫苏晓。姑娘文静秀气,家教很好,和李子崴站在一起,有种奇妙的和谐感。李子崴说,是缘分到了,遇到了对的人,就结了。婚礼很简单,只请了至亲好友。吕顾凡一家都去了,看着李子崴牵着苏晓的手,脸上是那种沉淀下来的、真实的幸福。大家都为他高兴。
只有许婧溪,在热闹的婚礼上,偶尔会想起黄新雨。想起当年黄新雨红着脸跟她倾诉对李子崴的暗恋,想起李子崴温和却坚定地拒绝,说一直把新雨当妹妹。想起黄新雨后来哭了一场,然后擦干眼泪说:“婧溪,我明白了。有些路,得自己走。” 再后来,就是黄新雨家族联姻的消息。许婧溪给她发过信息,黄新雨只回了四个字:“我挺好的。” 语气平静,听不出悲喜。
(许婧溪内心:这就是生活吧。子崴哥找到了他的平凡幸福,新雨选择了她的繁华道路。没有对错,只是选择不同。)
热闹是真实的,快乐也是真实的。
但那份缺失,如同画布上一块刻意留出的空白,安静地存在于每个人的余光里,存在于每一次举杯时瞬间的凝滞,存在于吕顾凡偶尔望向门外夜色的失神,存在于吕奕凡低头抿茶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
年夜饭在温馨而略带复杂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杨美玲抱着有些犯困的吕晨曦,轻声哼着歌,先回了东厢房。许婧溪和宋瑾乔起身收拾碗筷,低声说着女人间的体己话。吕婉儿帮忙擦桌子,动作轻快。
吕顾凡和吕奕凡对视一眼,默契地放下茶杯,起身,一前一后走出温暖明亮的堂屋,来到了院子里。
冬夜的风带着南方特有的湿冷,穿透毛衣,带来阵阵寒意。没有雪,夜空是厚重的深蓝色,云层很低,看不到星星,只有村子各家的灯火和远处公路偶尔掠过的车灯,在雾气中晕开模糊的光晕。
兄弟俩并肩站在葡萄架下。架子上的藤蔓在冬季只剩下光秃秃的虬枝,在昏黄的院灯映照下,投下斑驳交错的影子。
两人都没有说话。
吕顾凡双手插在毛衣口袋里,目光望向远处黑黢黢的山峦轮廓,那里有他的鹅场,有他亲手参与修建的路,有他如今安稳富足的生活。可心里某个角落,总是空落落的,像被生生挖走了一块。
(吕顾凡内心:妈,我把家撑起来了,奕凡也成家了,婉儿出息了,还有了晨曦……咱们家,越来越好了。可是云凡……你在哪儿啊?哥对不起你,没看好你……)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低得几乎被风吹散:“奕凡,dna库……还是没消息?”
吕奕凡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同样低沉:“全国打拐dna数据库,比对了几轮,没有匹配的。失踪人口档案,能查的都查了,没有符合的线索。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也可能……当年就被卖到境外了。或者……改了身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这话他说得艰难。因为另一个可能性——那个他藏在心底多年、几乎成为执念的怀疑——他无法宣之于口。
范智帆。
那个在酒店与他交锋、眼神深不可测、脚踝有疤的男人。那张与记忆深处弟弟模糊轮廓有几分相似的脸。那种莫名的、血脉相连般的直觉。
他动用自己的权限私下调查过范智帆。资料显示,范智帆是海外归国华侨,范氏家族第三代,背景清晰,成长轨迹完整,与失踪人口吕云凡毫无关联。所有证据都指向这是两个人。
但吕奕凡就是无法彻底说服自己。那种直觉太强烈,强烈到像一根刺,扎在心口最深处,每次呼吸都能感觉到。
可他不能告诉大哥。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能给大哥虚无缥缈的希望,更不能打草惊蛇。如果范智帆真的是云凡,却不与他们相认,必然有无法言说的苦衷和危险。他只能将这个秘密和怀疑,连同对弟弟下落不明的自责,一起深埋心底。
(吕奕凡内心:云凡,你到底在哪里?是死是活?如果范智帆真的是你……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回家?二哥……真的很想你。)
吕顾凡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又迅速消散。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发酸的眼眶。
“不怪你,奕凡。”他声音哽咽,“怪我。那时候我不应该去买棒冰,我应该……”
“哥。”吕奕凡打断他,伸手,用力握了握兄长微微颤抖的肩膀,“别说了。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找,好好活。妈在天上看着呢,她最希望的,就是我们兄弟都好好活着,把日子过好。”
吕顾凡点头,泪水还是没忍住,顺着眼角滑落,很快被冷风吹干,留下冰凉的痕迹。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被迷雾笼罩的、没有星光的夜空。仿佛在透过这厚重的夜幕,向不知身在何方的弟弟,传递着无声的呼唤与思念。
堂屋的玻璃门后,许婧溪和宋瑾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默默望着院子里那两个高大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
许婧溪眼中满是心疼,轻轻靠在宋瑾乔肩头。宋瑾乔揽住她,低声道:“让他们待会儿吧。有些情绪,只能兄弟俩自己消化。”
屋内,暖气氤氲,灯光温暖,孩子熟睡的呼吸声均匀轻柔。
屋外,寒风微凛,夜色深沉,两个男人沉默的背影如同两座守望的山峦。
万家灯火,团圆喜庆。
可吕家的这盏团圆灯,始终还缺着最温暖、也最令人牵挂的一角。
路还长。
寻找,不会停止。
而那份跨越时空的守望与呼唤,将如同今夜无星却依旧存在的夜空,沉默,恒久,直至……迷雾散尽,归途显现。
……
【关于黄新雨与李子崴的补充命运线】
在距离温城千里之外的沪市,黄新雨站在自家别墅顶层宽阔的露台上,身上裹着昂贵的羊绒披肩,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红酒。她妆容精致,穿着当季高定礼服,刚刚结束一场乏味至极的家族新年酒会。
脚下是外滩璀璨的夜景,黄浦江对岸的陆家嘴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这繁华,是她如今生活的背景板,也是牢笼。
她想起几年前,自己鼓起勇气向李子崴告白。那个她仰慕了许久、觉得像山一样可靠的男人,温和却坚定地拒绝了,说一直把她当妹妹疼。她哭了,也懂了。有些缘分,强求不来。
后来,家族需要一场稳固的联姻,她成了最合适的人选。对方是沪市老牌企业的公子,家世相当,人也算彬彬有礼,只是眼里总是带着权衡利弊的精明。没有爱情,只有利益和体面。她接受了。婚礼盛大,媒体报道是“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某个地方,从此关上了门。
她偶尔会刷到许婧溪的朋友圈,看到她晒吕顾凡、晒孩子、晒山里的鹅场和夕阳。那种平淡却扎实的幸福,曾经离她那么近,如今却像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黄新雨内心:婧溪,你运气真好。顾凡哥那样的男人,这世上不多。子崴哥……也找到了他的幸福。我呢?就这样了吧。至少……衣食无忧,表面光鲜。)
她仰头,将冰冷的酒一饮而尽,喉间辛辣,却暖不了心。
而在川城,李子崴刚和苏晓一起收拾完年夜饭的碗筷。小小的家里充满了烟火气。苏晓在泡茶,他走到阳台上,点了支烟——这是他偶尔放松时的习惯。
看着楼下街道上零星走过的、赶着回家团圆的行人,他想起温城山里的吕顾凡一家,也想起多年前,那个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喊他“子崴哥”的黄新雨。
(李子崴内心:新雨那丫头,现在应该也在某个豪华的宴会厅里吧。希望她……真的过得好。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只能祝她幸福。晓晓很好,踏实,温暖,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掐灭烟头,转身走进温暖的室内。苏晓递给他一杯热茶,两人相视一笑,无声胜有声。
人生的轨迹,就这样分岔,延伸向各自不同的远方。有圆满,有遗憾,有求而不得,也有平凡相守。这就是生活,残酷又真实,给予每个人不同的剧本,演好演坏,终究是自己的选择与承担。
而吕家兄弟在寒夜中的守望,与远方孤独者的前行,以及那些散落各处的、各自安好或身不由己的故人们,共同构成了这人世间,复杂而动人的画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