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人间烟火与溪畔白羽(1/2)
……
地点:羊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时间:两天后,上午8时30分
晨光透过刑侦支队三楼走廊尽头的窗户,在磨石子地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里有消毒水、旧卷宗和速溶咖啡混合的气味,脚步声、电话铃声、同事间的招呼声交织成熟悉而嘈杂的背景音。
吕奕凡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手里端着刚泡好的浓茶。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深蓝警服衬衫,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在光线下泛着冷硬光泽,但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表盘磨损的军用手表——那是雷震东留给他的遗物。
办公室门开着,里面已经有人。
陈默背对着门,正拿着一块抹布,极其认真地擦拭窗台。他动作笨拙却用力,腰背挺得笔直,仿佛在擦拭枪械零件。听到脚步声,他猛然转身,手里还攥着抹布,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吕、吕队!我……我看窗台有点灰……”
吕奕凡看着他。这个在战场上冷静如冰的汉子,此刻穿着略显紧绷的辅警制服,领口扣子扣到最上一颗,脸颊因用力擦拭而微微泛红,眼神里带着一种新兵报到式的局促。
“擦完了把抹布洗了,挂回水房。”吕奕凡语气平淡,走进办公室,将茶杯放在桌上,“九点开案情分析会,东区那起连环盗窃案,你把现场照片整理一下,打印十份。”
“是!”陈默挺胸应声,转身就要往外冲。
“等等。”吕奕凡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先去后勤领个笔记本和笔。开会要做记录。”
陈默接过钥匙,手指捏得很紧,重重点头,大步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沉重而急切。
吕奕凡坐进椅子,翻开桌上新送来的案件卷宗。纸张的触感、油墨的气味、现场照片中熟悉的市井场景——这一切将他重新拉回“警察吕奕凡”的身份轨道。
但某种惯性仍在。
他的目光扫过现场平面图时,会下意识地寻找最佳狙击位和撤退路线;听到窗外街道异响时,背脊会瞬间绷紧半秒;甚至在看案发时间记录时,脑子里会自动换算成军事时间制。
(内心:三个月……就像过了三年。)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浓茶。茶水滚烫,苦涩在舌尖炸开,将他拉回现实。
走廊传来脚步声,几个年轻民警说笑着走过:
“昨晚那嫌疑人真能跑,追了三条街……”
“所里食堂今天有红烧肉,去晚了就没了。”
“听说东区分局调来个女警花,特别飒……”
寻常的、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声音。
吕奕凡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肺叶里充满这座南方城市特有的、混合着榕树气息与汽车尾气的空气。
然后他睁开眼,拿起红笔,在卷宗上圈出第一个疑点。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轻响。
那声音,像一把刀缓缓归鞘。
……
地点:浙省温城·吕家村遗址重建区后山
时间:一周后,清晨6时
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乳白色的水汽在林间缓缓流淌,将香樟树、毛竹林染成朦胧的水墨。溪流从山涧蜿蜒而下,水声潺潺,敲击着青灰色的卵石。空气清冽,带着泥土、腐叶和初绽野花的湿润气息。
吕顾凡站在溪畔一片开阔的缓坡上。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裤,裤脚挽到小腿,露出瘦削的脚踝和那双沾满泥点的旧军靴。上身是藏青色棉布衬衫,袖子同样挽起,小臂上有一道陈年的烫伤疤痕,以及几处新添的、被竹枝划出的红痕。
他手里拿着一张手绘的场地规划图——是婧溪用cad软件帮他画的,打印在a3纸上,线条工整,标注清晰。但此刻图纸边角已被露水浸湿,墨迹微微晕开。
“这里搭棚舍……这边建活动场……饮水槽要引溪水……”
他低声自语,眉头微微蹙起。阳光透过雾气,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那双与范智帆相似的眼睛里,没有了昨夜窗前的空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笨拙的专注。
“哥!”
清脆的女声从坡下传来。
吕婉儿拎着两个保温桶,沿着新踩出的小路小跑上来。她今年十五岁,身材苗条,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脸颊因奔跑而泛红,眼睛亮晶晶的。
“妈熬了小米粥,还有葱油饼!”她把保温桶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喘着气,“婧溪姐还在算账,说今天要去县里买铁丝网和木料,让我问你尺寸到底要多少米……”
吕顾凡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他打开盖子,小米粥的香气混合着葱油饼的焦香扑鼻而来。他忽然想起什么,动作顿了顿。
(内心:妈以前……也总这么早起做饭。冬天烧柴火,厨房里全是烟,她一边咳一边烙饼,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找活干……)
记忆的碎片涌上来,带着灶火的温度和母亲粗糙手掌的触感。他眼眶微微发热,低下头,用力咬了一口饼。
“哥?”吕婉儿歪头看他,“你怎么了?”
“没事。”吕顾凡摇摇头,声音有些哑,“尺寸我下午量好告诉她。你……快去上学,要迟到了。”
“知道啦!”吕婉儿蹦跳着往坡下跑,跑出几步又回头,“哥!我同学说他们家养过鹅,周末我带她来帮忙!”
身影消失在雾气中。
吕顾凡慢慢吃完饼,将图纸摊在石头上,用石子压住四角。他走到溪边,蹲下身,双手掬起一捧溪水。
水很凉,刺得掌心发麻。他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滴落,混入溪流。
抬起头时,他看见对岸竹林中,几只野生白鹭振翅飞起,羽翼划破晨雾,飞向渐亮的天空。
(内心:鹅……应该也能飞吧?)
这个念头莫名让他心里松了松。
……
地点:顾庐·堂屋
时间:同日傍晚,18时
堂屋里亮着暖黄的节能灯。旧式八仙桌上摊着账本、计算器、几张手写清单和一台婧溪的笔记本电脑。空气里有炖肉的香气从厨房飘来,混合着纸墨和旧木头的气味。
杨美玲系着碎花围裙,正从厨房端出一锅山药排骨汤。她今年五十二岁,身材保持得很好,腰背挺直,动作利落。齐耳短发染成深棕色,发尾微卷,脸上有细密的皱纹,但眼神明亮锐利——那种锐利被常年温婉的笑意柔化,不细看难以察觉。
“先吃饭,吃饱了再算。”她把汤锅放在桌子中央,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顾凡呢?”
“在后山收拾场地呢,说今天要把那片杂草清完。”婧溪头也不抬,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跳动。她穿着浅蓝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挽成髻,用一支铅笔固定,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来。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这是她最近才戴的,说是看数字看得眼睛花。
电脑屏幕上,excel表格密密麻麻,绿色、红色、黑色的数字不断跳动。
“材料费、人工费、鹅苗预订金、防疫药品……”她一边念一边敲键盘,“启动资金至少要八万。妈,你那边……”
“我出十万。”杨美玲盛着汤,语气平静,“就当入股。不过董事长什么的,别瞎闹。你们小孩弄着玩,我帮忙看着就行。”
“那不行。”婧溪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表情认真,“亲兄弟明算账。你是最大出资方,又有人脉资源,董事长必须是你。我和顾凡哥技术入股,婉儿算未来股东,股权协议我都拟好了——”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打印稿,足足五页纸。
杨美玲接过,粗略翻了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网上查的,图书馆借了书。”婧溪语气平淡,但耳根微微发红,“室内设计专业课也讲一点合同法……反正,不能糊里糊涂的。”
厨房里,吕婉儿探出头:“那我呢那我呢?”
“你好好念书,考上大学算你技术入股。”婧溪瞥她一眼,“现在嘛……算是实习观察员,周末来帮忙喂鹅,算勤工俭学。”
“好耶!”吕婉儿举着锅铲挥了挥,“我要当鹅司令!”
笑声中,门被推开。
吕顾凡带着一身泥土和草叶的气息走进来。他裤腿上沾着泥点,衬衫后背湿了一片,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手里提着两捆清理出来的荆棘藤,随手放在门外。
“洗洗手,吃饭。”杨美玲看着他,眼神里掠过一丝心疼,但语气如常,“今天清理了多少?”
“三分之二。”吕顾凡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明天借个割草机,快些。”
冰凉的水冲刷着手指,掌心有几处新磨出的水泡,破了,渗着血丝。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打了肥皂,仔细搓洗。
吃饭时,婧溪把股权协议推到他面前。
吕顾凡放下筷子,用毛巾擦了擦手,拿起协议。他看得很慢,逐字逐句,眉头时而蹙起时而展开。暖黄的灯光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和专注的神情。
(内心:这么多条款……她熬了几个夜?)
最后,他抬起头,看向婧溪:“你占股太少了。启动资金大部分是你和阿姨……”
“技术和管理也是资本。”婧溪打断他,镜片后的眼睛很亮,“你会养鹅,我会算账,妈有资源——各司其职。再说……”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这本来就是你家的地,你家的根。我们只是……搭把手。”
堂屋里安静了几秒。
吕顾凡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比他小七岁,大学刚毕业,本该去设计院画图纸,去大公司做方案,却跟着他在这山村里,一笔一笔算着养鹅的账。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是点点头,拿起笔,在协议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工整,力道很重,几乎透纸背。
“好了,现在咱们是正式合伙人了。”婧溪收起协议,语气轻松,“董事长杨女士,请指示下一步工作。”
杨美玲笑着摇头,盛了碗汤放到吕顾凡面前:“先吃饭。明天我去县里,找老同事问问禽类防疫站的关系。还有几个开饭店的熟人,探探口风。”
“我也去。”吕顾凡说,“我想看看别的养殖场怎么建。”
“行,一起。”
灯光下,四人围坐吃饭。窗外,夜色渐浓,山风穿过竹林,沙沙作响。
远处溪流潺潺,隐约可闻。
……
时间:三年后,深秋
地点一:吕家村后山养鹅场
曾经的缓坡已彻底变了模样。
六十米长的钢结构棚舍依山而建,覆着深蓝色的隔热板,在秋阳下泛着金属光泽。棚舍分隔成育雏区、成鹅区、隔离区,地面铺着干燥的稻壳,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棚舍外是近两千平米的开放式活动场,用铁丝网围起,地面是细砂和短草混合的垫料。一条人工水渠从溪流引水而来,清澈的水流淌过石砌的水槽,几十只大白鹅正在水中嬉戏、梳理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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