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尼山春深伴书声(2/2)

祝英台忽然抬头,眼里亮晶晶的,像装了星星,“我在京城买了只蝴蝶风筝,蓝盈盈的翅膀,一直没机会放,正好趁春天放上天。”

马文才放下笔,看着她被油灯照得暖乎乎的侧脸,声音也软了:

“好啊。到时候我让厨房多做点你爱吃的糖糕,咱们带着去,放完风筝就在池边吃,就像你说的,把春天的好光景都留住。”

窗外的桃花又落了几片,飘到窗台上,安安静静地落在摊开的书上。

书上的算术题还没解完,风筝线也没准备好,但书院的春天里,已经有了好多温柔的约定,在晚风吹拂下悄悄扎了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四人就跟着夫子往尼山北边去。

山路铺着一层浅浅的新草,露水滴在鞋上,凉丝丝的但不冻脚,还带着点青草的味道。

祝英台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昨天准备好的油纸灯,灯芯裹着棉线,生怕走快了晃灭。

荀巨伯跟在马文才旁边,帮他托着竹筐的底部:“文才,你这筐子也太沉了,我帮你扶着点,省得你累着。”

马文才笑着道谢,走得慢了些,还总记得弯腰摘几朵路边开得正好的小紫花,趁祝英台回头时,悄悄别在她头发上,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花。

荀巨伯看在眼里,故意咳嗽了一声:“哎哟,这花真好看,就是不知道摘来给谁戴的呀?” 祝英台脸一红,赶紧转过头往前走。

藏书洞藏在山壁上,洞口爬满青藤,绿得发亮,连石头缝里都长出了细草。

夫子掏出铜钥匙,插进锈得厉害的锁孔,“咔嗒” 一声打开木门,一股带着旧尘土的味道飘出来,还混着点旧书的墨香。

荀巨伯抢先一步走进去,用袖子扇了扇:“这味儿有点冲,我先帮你们把里面的灰尘扫一扫,省得呛着英台。”

说着就从怀里摸出块布,开始擦石桌和书架。

祝英台举着灯往里走,昏黄的灯光扫过两边的书架 —— 架子上堆满了发黄的书,有的书页边缘脆得一碰就掉,风一吹,还簌簌往下掉碎渣。

“这些算术书大多是前朝数学家的手稿,好多算法连国子监都没有记载,可得小心点。”

夫子指着最里面一排书架,声音放轻了些,“英台你对算术上心,重点整理这部分;文才心思细,负责核对书的年代;山伯就帮忙登记造册;巨伯力气大,负责搬书、打扫,咱们分工干,能快些。”

四人应了声,各自散开。

祝英台刚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周髀算经》的抄本,就被里面的小字批注吸引,忍不住念出声:“‘勾股术得靠实际测量验证,不能只盯着书看’—— 这话跟先生上课说的一模一样。”

藏书洞里,烛火摇摇晃晃的,暖烘烘的光洒在石桌上,把周围的影子都照得软乎乎的。

祝英台把《周髀算经》摊开,手指停在 “勾股各自乘,并而开方除之” 这句注解上,不自觉念了出来。

身后传来翻书的沙沙声,马文才端着水囊走过来,荀巨伯也擦完书架凑过来,大着嗓门笑:“英台,你念的这几句,不就是上次夫子让咱们背的算术书内容吗?我昨天对着这几句话,脑子都快绕成一团乱麻了,你跟文才倒还能读出意思来。”

祝英台接过水囊喝了口,温凉的水顺着喉咙下去,舒服得叹了口气。

她把水囊递过去,笑着说:“巨伯,你也喝点水歇会儿。

其实这书里的注解才有意思呢,没像别的书那样只列公式,反倒加了句‘到田地里量地的时候也能用’,多实在。”

荀巨伯凑过来看了看,挠了挠头,脸上带着憨厚的笑:“要说田里的事儿,我还真知道点。我家种地的佃户量地时,常拿绳子拉直角,想来就是这勾股术的道理吧?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啥公式,全靠老经验,倒也没出过错。上次我家佃户还跟我说,用这法子量地,分地的时候没人吵架呢!”

马文才在旁边坐下,随手拿起另一本《海岛算经》,用手指点着其中一页,语气里带着琢磨:

“你们看这书里讲的‘测海岛高度’,虽说讲的是测岛,要是换个法子,用来测咱们书院后山那坡的高度,应该也成。

不过我昨天试了试,算出来的数总不对,说不定是我那根量长度的杆子,尺寸没弄准。”

“会不会是你量的时候,没找着平地啊?”

祝英台凑过去看,烛火照着两人,肩膀都快挨到一起了,她的头发轻轻蹭过马文才的袖子,

“夫子前几天说过,测高度得先找块平的地方,要是地面高低不平,算出来的数肯定不准。你要是有空,咱们明天去后山,找块平整的地再试试,说不定就能算对了。”

荀巨伯一拍大腿,声音响亮:“明天算我一个!我力气大,帮你们扛量杆、做标记,保准比你们俩忙活快!到时候咱们再带点干粮,算完了就在山上吃,我还能帮你们摘点野果子,甜得很!”

马文才眼里带着笑,把《海岛算经》往祝英台那边推了推:“行啊,明天我把我新做的那把木尺带上,你帮我盯着量,肯定比我自己算得准。”

他话刚说完,就听见梁山伯在不远处喊:“英台、文才、巨伯,快来看我找着啥好东西了!”

三人抬头一看,梁山伯手里举着一卷发黄的手稿,脚步轻快地跑过来,脸上满是高兴,连额头的汗都顾不上擦:

“这卷纸里夹着以前夫子算题的草稿,还有好几处画的图呢!

你们看这儿,画的池边老槐树,这树枝的样子,不就和咱们书院泮池边那棵一模一样吗?连树洞里的小麻雀都画出来了!”

祝英台接过手稿,手指轻轻摸了摸画着槐树的墨迹,墨色虽淡,却画得细致:“还真像!你看这树下的石桌,连桌面上的纹路都跟咱们那儿的差不多,我上次还在这个位置掉过一支笔呢。”

荀巨伯凑过来,指着草稿上的数字,笑得有点憨:“这些字歪歪扭扭的,是不是当时算错了又改的啊?跟我练字时写错了涂涂改改的样子差不多,看着倒亲切。我小时候算错账,我爹还骂我呢!”

梁山伯笑着点头,眼里满是热情:“我看也是!不过能把泮池画得这么细,以前这位夫子肯定也常去池边看书,说不定跟咱们一样,也喜欢听池子里鱼跳的声音呢!”

正说着,梁山伯忽然想起什么,又往自己的书架跑,没一会儿就举着本《缀术》回来,声音里满是惊喜:“英台、文才,快来看!这书里夹着张地图!”

祝英台和马文才连忙走过去,梁山伯小心地展开地图,发黄的纸面上用墨线画着江南的河流,弯弯曲曲的像丝带,其中绍兴的鉴湖被圈了个红圈,旁边还写着 “三月春汛,坐船游最好” 的小字,墨痕有点湿润的晕染,好像刚写不久似的。

“这不就是你一直想去的鉴湖嘛!”

梁山伯笑着拍祝英台的肩膀,语气特别雀跃,“你看,连前朝的人都知道春天去鉴湖最好,咱们春假去,正好赶上好时候!”

荀巨伯凑过来,看着地图上的红圈:“鉴湖啊!我听我老家的人说过,那地方的鱼特别鲜,春天去还能吃着刚长出来的菱角!到时候咱们去了,我帮你们钓鱼、采菱角,保准让你们吃个够!”

祝英台看着地图上的红圈,心里暖融融的,像揣了个小暖炉。

她转头对马文才说:“你看,连地图都在帮咱们实现约定呢,说不定这就是缘分。”

马文才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蹭过她的掌心,带着温软的触感:

“可不是嘛,等春假到了,咱们就照着这地图找最热闹的码头,雇艘乌篷船慢慢游,再带你去吃你说的蟹黄包。”

一直到傍晚的暮色飘进洞口,把书页都染成了暖橙色,四人才抱着整理好的几卷算术书下山。

荀巨伯主动扛起装书的竹筐,还不忘给大家摘路边的野山楂:“来,尝尝这个,酸甜开胃,走山路也有劲儿!”

他把野山楂分给众人,自己先咬了一个,酸得眯起了眼,逗得大家都笑了。

夫子走在前面,听着身后四人说说笑笑,偶尔回头看一眼 —— 祝英台手里捧着那张老地图,生怕被风吹破;马文才帮她提着油灯,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暮色里挨得特别近;梁山伯和荀巨伯走在旁边,一个嚼着野山楂,一个哼着小调,热闹得很。

回到书院时,厨房已经备好晚饭,热气从窗口飘出来,混着饭菜的香味。

祝英台把地图铺在桌上,指着鉴湖旁边的一个小标记,眼里满是期待:“你们看,这里有个画舫码头,旁边还有家卖蟹黄包的铺子,说不定就是我爹娘常说的那家,他们说那家的蟹黄包,咬一口鲜汁能流满一嘴。”

荀巨伯一听,眼睛都亮了:“蟹黄包?我还没吃过呢!到时候我得多买几个,尝尝到底有多鲜!要是好吃,我还想带几个回来,给书院的其他同窗也分分!”

马文才往祝英台碗里夹了块红烧肉,肉汁浸着米饭,看着就香:“要是真的,咱们就多买几笼,你爱吃,也给山伯、巨伯带些,让他们尝尝江南的味道。”

梁山伯咬着野山楂,笑得眼睛都弯了:“好啊好啊!我还想尝尝你们说的绍兴黄酒,听说配着蟹黄包吃味道最好,到时候咱们边吃边看湖景,多舒服!”

窗外的月光又爬上窗棂,银辉落在摊开的地图上,把墨线画的鉴湖照得特别清楚。

好像能看见春天的画舫在湖上飘,蟹黄包的香气在风里散开,还有四人的笑声顺着水波飘远 —— 藏书洞的算术书还没整理完,春假的约定已经在心里发了芽,而书院的日子,正一天天变得更热闹、更温暖,像被春光裹着,软乎乎的,满是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