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孤山听雪落，掌心守残温（1/2）

誓言这种东西，说出口时，往往掷地有声，仿佛能撼动山河。

可真正守着它的时候，才发现，它更像一根蛛丝，悬在万丈悬崖之上。风一吹，便摇摇欲坠，你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攥紧它，不让自己掉下去。

我心中的那盏灯，被他最后那句“信我”重新点燃。

可灯燃着，是需要油的。

而我，除了回忆，一无所有。

那场雪，下了整整一夜。

天亮时，并未停歇，反而愈发大了。像是要把整个南屏山，都用这苍茫的白，彻底封存起来。

我推开门，冷风裹挟着雪沫子，扑了我满脸。我眯了眯眼，才看清外面的世界。

天地之间，再无杂色。

平日里青翠的竹苑，此刻覆着厚厚的白，一根根竹子被压弯了腰，像是虔诚的信徒，在对天叩拜。远处的山峦，隐去了轮廓，与灰蒙蒙的天空连成一片，无边无际，让人心生敬畏，也……心生绝望。

那条他曾走过的下山小路，早已被大雪掩埋，连一丝痕迹都寻不见了。

就好像，他从未曾来过。

我裹紧了师父给我的那件厚厚的斗篷，一步一步，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走到了观里最高处的那块望风石上。

站在这里，能看见山下的官道，虽然此刻，那也只是一条模糊的白线。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或许是存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妄想，妄想着，能在这片白茫茫的尽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踏雪而来。

风很大，吹得我的斗篷猎猎作响。雪花打在脸上，冰冷，然后融化，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流不尽的眼泪。

我将手缩进袖中，紧紧握着那枚羊脂玉佩。

它被我的体温捂了许久，却依旧是凉的。那股凉意，顺着我的掌心，一点点渗入四肢百骸。

我低下头，摊开手掌。

莹白温润的玉佩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中央那颗用朱砂封存的红豆，红得像一滴泣血的泪。

他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世安，我知。

可你，还知不知？

我站了多久，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手脚都冻得麻木了，身体仿佛也成了一尊雪塑。

我的心，像被这漫天大雪冻住的山涧，再也听不见流水的声响。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我望着那条早已不见踪迹的山路，就这么望着，仿佛要将自己的魂魄，都望穿这千山万水，送到那座名为“京城”的牢笼里去。

我想看看他。

我只想看看他。

看看他是否安好，看看他眉间是否染上了愁绪，看看他……身边是否已经站了另一位“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佳人。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猝不及防地，又钻了出来，狠狠地咬噬着我的心。

我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呛得我喉咙生疼。

“信我。”

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眼中的挣扎与痛苦，被强行压了下去。

对，我要信他。

这世间，若连他都不能信了，我凌微，还能信谁？

“微儿。”

一个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了静心。

这丫头，不知何时来的，竟一点声响都没有。她举着一把油纸伞，伞面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她就那样默默地站在我身后，为我挡住了头顶的风雪。

“微儿，雪大了，师父让我来叫你回去。”她说着，又将伞往我这边倾了倾，“再站下去，要生病的。”

她没有问我为什么站在这里，也没有问我为何神情这般落寞。她只是用这种最笨拙，也最温柔的方式，表达着她的关心。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酸涩难当。

我扯了扯嘴角，想对她笑一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早已冻僵。最终，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我没事。”我说，声音有些沙哑，“就是……想看看雪景。”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

静心抿了抿唇，没有戳穿我。她只是将伞柄塞进我的手里，然后解下自己脖子上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巾，踮起脚，笨拙地想要替我围上。

“师父说，心若冰封，身也难暖。”她小声地，几乎是呢喃着说道，“微儿，你心里……别那么冷。”

我的眼眶一热，险些又要落下泪来。

我别过头，避开了她的动作：“我……我不冷。你快戴好，自己别着凉了。”

我转身，向观里走去。

静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为我撑着伞。

那段路不长，我却觉得走了很久。

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响着，成了这寂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在雪地里迷了路的孩子。明明道观就在眼前，那是我唯一的家，可我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无家可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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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悄无声息地降临。

雪，依旧没有停。

我坐在窗边，没有点灯。

屋子里很暗，只有窗外那片白茫茫的雪地，反射着微弱的光，勾勒出桌椅模糊的轮廓。

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任由那股寒意，像潮水一般，将我整个人都淹没。

那封信，被我摊开在桌上。

借着雪光，我能看清上面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