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风雪传京语,孤灯守誓盟(2/2)

她收了剑,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初真,你心里,到底藏了什么事?”

我无法回答。

我能说什么?说我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或许马上就要娶别人为妻了?

这样的话,在这清心寡欲的道观里,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我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任其发酵、溃烂。

直到南屏山又落了一场大雪。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很静。

鹅毛般的雪片,从灰蒙蒙的天空无声地飘落,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纯白。

屋檐上,松枝上,山道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正拿着扫帚,清扫着通往大殿的石阶。

那个沉默的猎户,又出现了。

他像是从雪地里冒出来的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不远处。他身上落满了雪,眉毛胡子上都结了白霜,像一尊雪人。

我的心,在那一刻,骤然停止了跳动。

扫帚,“哐当”一声,掉在了雪地里。

他缓缓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依旧是那枚小小的,被蜡封住的竹管。

它躺在他粗糙黝黑的掌心里,与周围的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颤抖着,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竹管的一瞬间,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我的手臂,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最后的希望,还是……最终的审判。

我拿着那枚竹管,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没有立刻打开。

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坐了很久很久。

我的心,出奇的平静。

或许,人到了绝望的边缘,反而会生出一种诡异的安宁。

我终于,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剥开了蜡封,抽出了里面那卷薄薄的信纸。

信纸上,依旧是他熟悉的字迹。

却潦草得,仿佛是在狂风骤雨中写就。好几个字,都因力道过大,而划破了纸背。

信,短得令人心惊。

“微儿,见字如面。”

“京中事繁,身不由己,恐短期内难归。”

短短两句,与从前那些语焉不详的解释并无不同。可我的心,却已经沉入了谷底。

我接着往下看。

“万望保重自身,勿以我为念。”

勿以我为念……

不要,再记挂我了吗?

这四个字,像四柄最锋利的冰锥,一字一字,狠狠地,凿进了我的心脏。鲜血淋漓,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在……与我做个了断吗?

因为要娶妻了,所以,让我不要再念着他了?

那些市井流言,原来,竟是真的。

我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手中的信纸,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泪水,终于决堤。

大颗大颗的,滚烫的泪珠,砸在信纸上,迅速晕开那仓促的墨迹。

可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只剩下这封绝情的告别信时,我看到了最后一行字。

那一行字,写得比之前更加用力,笔锋几乎要刺穿纸张。

“切记,无论听闻何事,守住本心,信我。”

我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死死地盯着那一行字,仿佛要将它看进骨子里去。

“无论听闻何事……”

他知道!他知道我会听到那些传言!

“守住本心,信我。”

这不是告别,这是恳求!是在那遥远的,我看不见的战场上,他拼尽全力,递给我的一句……求救。

他让我相信他!

巨大的恐慌与巨大的希望,在我心中猛烈地冲撞,几乎要将我撕裂。

“勿以我为念”,是要我放下儿女情长,保全自己吗?

“无论听闻何事”,是预告我即将听到更残酷的,关于他“成婚”的消息吗?

“信我”,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屏障吗?

我将那张薄薄的信纸,紧紧地按在胸口,仿佛要将它揉进我的血肉里。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

大雪依旧在下,无声地覆盖着一切。

南屏山,静得只听得见雪落的声音,和我的心跳声。

我闭上眼,苏世安的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想起他教我下棋时,那专注而温柔的侧脸。

我想起他在溪边为我烤鱼时,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

我想起他将那枚玉佩交到我手中时,眼神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说,我苏世安此生,绝不负你。

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我信他。

我选择,信他。

哪怕这信任,要以我千疮百孔的心为代价。

哪怕这场等待,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豪赌。

我押上所有。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眼中的慌乱与泪水,一点一点地褪去,最终,化为一种带着彻骨痛楚的,决绝的坚定。

我对着窗外那片苍茫的白,在心里,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

“我信你。”

“世安,我等你。”

“无论多久,无论……听到什么。”

窗边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燃到了尽头,灯芯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火光挣扎着,跳动了一下,最终归于寂灭。

而我心中的那盏灯,却在那一刻,被重新点燃。

孤灯一盏,守我誓盟。

此去经年,风雪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