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故山别后无归期,药石难医是人心(2/2)
我:“……”
这人是魔鬼吧?
“站住!”
我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
孙墨尘停下脚步,转过身,依旧是那副死人脸。
“干嘛?”
“我去还不行吗!”
我咬牙切齿。
这哪里是请客,这分明是绑架!
道德绑架!
……
孙家草庐就在山脚下。
离得不远。
几间茅草屋,一圈篱笆院。
院子里晒满了各种草药。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味。
这味道。
不好闻。
但让人心安。
孙墨尘推开院门,把药篓子随手往地上一扔。
“爷爷,你看谁来了。”
他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
“哎哟!是初真丫头来了吗?”
屋里传来一阵叮铃咣啷的声响。
紧接着。
一个白胡子老头冲了出来。
正是孙爷爷。
他身上穿着件打了补丁的棉袄,那么冷的天,手里还拿着把蒲扇。
看见我,那双昏花的老眼瞬间亮了。
“丫头啊!你可算是来了!”
孙爷爷一把抓住我的手。
那手劲儿大得,捏得我生疼。
“刚才这臭小子回来说你在山门口晃荡,我就猜你是要走。怎么着?还真打算不辞而别啊?”
我有些尴尬。
“孙爷爷,我……”
“行了行了,别解释。”
孙爷爷摆了摆手,一脸“我都懂”的表情。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心气儿高。受了点委屈就想着往外跑,觉得外面的月亮比家里的圆。”
“爷爷……”
我想说我不是觉得月亮圆,我是真的没法在这里待了。
“进屋进屋!外面冷!”
孙爷爷不由分说,把我拽进了屋。
屋里很暖和。
生着火炉子。
炉子上炖着个瓦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香味扑鼻。
是鸡汤。
还加了药材。
“来来来,趁热喝一碗。”
孙爷爷盛了一碗汤,塞进我手里。
“这可是我一大早进山抓的野鸡,大补!”
我捧着那碗汤。
热气熏得眼睛有点发酸。
这世上,好人还是多的。
除了那个负心汉,大把的人都在盼着我好。
我喝了一口。
很鲜。
也很苦。
大概是加了黄连吧。
“孙爷爷。”
我放下碗,决定速战速决。
“我这次来,就是跟您道个别的。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嗯,知道。”
孙爷爷点了点头,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年轻人嘛,多出去历练历练是好事。”
“不过啊……”
他话锋一转。
那双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落在了正蹲在角落里剥蒜的孙墨尘身上。
“丫头啊,你自己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你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万一在路上晕倒了,被哪个拐子拐去卖了当童养媳,那我这心血不就白费了?”
我嘴角抽了抽。
童养媳?
就我这样?
谁敢买?
我不把人家人房子拆了就不错了。
“那您的意思是……”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孙爷爷嘿嘿一笑。
指了指角落里的孙墨尘。
“把这小子带上!”
“啪嗒。”
孙墨尘手里的蒜掉在了地上。
我也傻了。
“啥?”
我和孙墨尘异口同声。
互相看了一眼。
“爷爷,你疯了吧?”
孙墨尘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蒜皮。
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亲爷爷。
“我是大夫,不是镖师。再说了,我还要在家伺候您呢。”
“伺候个屁!”
孙爷爷把手里的蒲扇一摔。
“老子身体硬朗得很,还能活二十年!不用你天天在眼前晃悠!”
“你从生下来就在这南屏山,连个县城都没去过几回。整天对着这些草药罐子,都快变成草药精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正好,丫头要出门,你俩搭个伴儿。你是大夫,她是……嗯,练家子。你俩这一文一武,正好互补!”
互补?
我怕互克!
我赶紧摆手。
“孙爷爷,这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我是去……”我想说我去治愈情伤。
“我知道你是去干嘛!”
孙爷爷打断我,“你是去散心!但这散心也不能把命散没了啊!”
“这小子虽然嘴欠了点,但那一手医术还是过得去的。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好歹有人给你扎针不是?”
“再说了,你俩要是处得好,没准……”
孙爷爷冲我挤眉弄眼。
我头皮发麻。
这是要乱点鸳鸯谱啊!
“孙爷爷,我有心上人……不,我有过心上人。我现在心里装不下别人。”我实话实说。
“装不下就腾一腾嘛!”孙爷爷一脸无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我:“……”
这天没法聊了。
我看了一眼孙墨尘。
希望他能说句话,哪怕是怼我也行,赶紧把这荒唐的提议给否了。
孙墨尘接收到了我的求救信号。
他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看了看激动的爷爷,又看了看一脸便秘的我。
叹了口气。
“爷爷。”
他开口了。
“您让我跟她走,您想过后果吗?”
“什么后果?”孙爷爷瞪眼。
孙墨尘指了指我。
“这位,刚受了情伤,心眼只有针尖那么大。”
“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要死要活。”
“而且身无分文……哦不对,可能有几两碎银子。”
“带着这么个拖油瓶,我是去历练,还是去当保姆?”
拖油瓶?
我火了。
“孙墨尘!你说谁是拖油瓶?”
我拍案而起,“本姑娘有手有脚,还有剑!这一路上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你有剑?”
孙墨尘瞥了一眼我背后的“断水”。
“就你现在这拿筷子都手抖的劲儿,拔剑别把自己脚给剁了。”
“你!”
我气得想拔剑。
但我忍住了。
因为我发现我的手确实有点抖。
是被气的。
“行了!”
孙爷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震得那个瓦罐都跳了一下。
“都别吵吵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臭小子,你今晚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跟丫头出发!”
“你要是不去,我就……我就吊死在门口这棵歪脖子树上!”
说完。
孙爷爷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哎哟我的命苦啊!一把屎一把尿把孙子拉扯大,现在让他出个门都不听话啊!我不活了啊!”
我目瞪口呆。
这……这是传说中的神医?
这就是个老无赖啊!
我看向孙墨尘。
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原来这腹黑毒舌的毛病,是家族遗传啊,而且还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孙墨尘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打滚的爷爷。
大概过了三息的时间。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行了,别演了。”
“地凉,别把老寒腿冻犯了。”
孙爷爷立马停止了嚎叫,睁开一只眼偷瞄他。
“你答应了?”
“答应了。”
孙墨尘叹了口气。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我都有点感同身受。
“真的?”孙爷爷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跟没事儿人一样。
“真的。”
孙墨尘转过头,看着我。
眼神很复杂。
有无奈,有嫌弃,还有一丝……
好吧,全是嫌弃。
“凌姑娘。”
他拱了拱手。
语气里没半点敬意。
“以后这一路,就请多指教了。”
“事先说好。”
“我不帮你背行李。”
“我不帮你挡刀。”
“你要是想哭,请离我十步远,我怕眼泪鼻涕弄脏我的衣服。”
我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
突然觉得。
这把剑,不拔是不行了。
“孙墨尘。”
我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彼此彼此。”
“我也事先说好。”
“我不帮你洗衣服。”
“我不听你念叨养生。”
“你要是敢再毒舌,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泡酒!”
就这样。
在一个大雪初霁的傍晚。
在南屏山脚下的这间茅草屋里。
我,凌微,一个刚失恋的女扮男装的小道姑。
和孙墨尘,一个腹黑毒舌且被逼无奈的小大夫。
结成了一个最不靠谱的江湖组合。
我看他不顺眼。
他看我嫌麻烦。
但不管怎么说。
路在脚下。
有人陪着吵架,总比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强。
我背着包袱,他背着药篓。
我提着剑,他拄着棍。
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冬夜。
我们并肩走出了那个篱笆院。
身后。
是孙爷爷那张笑成了花的脸,和那盏在风中摇曳的灯火。
前面。
是黑漆漆的夜。
和未知的江湖。
“喂。”
走了一段路,我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干嘛?”孙墨尘没好气地回道。
“你有钱吗?”
我突然想起个很严肃的问题。
既然是搭伴过日子,这经济大权得搞清楚。
“怎么?想打劫?”孙墨尘捂住了胸口。
“谁稀罕劫你!”
我白了他一眼,“我是说,咱们这一路吃喝拉撒都要钱。我有私章,你有啥?”
“我有脑子。”
孙墨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像某些人,只有私章。”
我:“……”
我想把他埋进雪堆里。
真的。
现在就埋。
“不过……”
孙墨尘突然停下脚步。
转过头,看了看这漫天的星斗。
语气难得正经了一回。
“既然出来了,就别回头了。”
“南屏山的风雪再大,也吹不到前面的路。”
我愣了一下。
看着他的侧脸。
这小子,虽然嘴毒。
但心……
好像也没那么黑。
“嗯。”
我点了点头。
声音很轻。
“不回头了。”
“走吧。”
“去哪?”
“不知道。”
“那就往南走吧。”
“为什么?”
“听说江南的姑娘都温柔似水,我想去洗洗眼,刚才看了太久的母老虎,伤眼。”
“孙!墨!尘!”
“哎,在呢。省点力气吧,丹田不疼了?”
“我杀了你!”
“杀人大夫可是要偿命的,还得赔钱,你有钱吗?”
“我有!”
“那是你借的,得还。”
“……”
风把我们的吵闹声吹得很远。
雪地上。
两行脚印并排延伸向远方。
不再孤单。
虽然吵。
但也热闹。
这江湖。
好像……
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