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地里不产萝卜,产缘分(1/2)

那碗斋饭的后劲儿,比师父罚我抄一百遍《清静经》还大。

林宝珠,这位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蔫儿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卯时,她顶着一对兔子似的红眼睛出现在早课的蒲团上时,我差点以为观里进了妖怪。清云师姐领着我们念经,她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脑袋一点一点,钓了好几次鱼,要不是她那个叫小翠的丫鬟在后面悄悄掐了她一把,我估计她能直接睡倒在三清祖师爷的脚底下。

我算是看明白了。

“忍”这门功课,她修得是真差劲。

可师父的规矩,那就是铁打的。早课结束,便是劳作。我们清心观上下,从师父到刚会走路的小师妹,没一个吃闲饭的。

林大小姐的第一个活计,是扫院子。

听起来简单吧?

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直到我看见她拿着那把比她还高的竹扫帚,站在院子中央,一脸的茫然和无措。那模样,不像是来扫地的,倒像是被押赴刑场的。

她学着清雨师妹的样子,把扫帚挥舞起来。

好家伙。

那一下,尘土飞扬,落叶漫天,像是平地起了一阵龙卷风。呛得我和几个师妹连连后退,咳嗽声此起彼伏。

扫把在她手里不像扫把,倒像根搅动乾坤的棍子。她自己也被呛得涕泪横流,一个接一个的喷嚏打得惊天动地,仪态全无。

“咳咳……林、林师姐,”清雨被呛得小脸通红,好心提醒她,“扫地……扫地是要往下使劲儿,不是往天上扬……”

林宝珠一张俏脸涨成了猪肝色,也不知是给呛的,还是给羞的。她丢了扫帚,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瞪着我们,仿佛我们才是那漫天灰尘的罪魁祸首。

我不耐烦了,三两步走过去,从她手里夺过扫帚。

“看好了,”我没好气地说,“手腕放低,腰发力,贴着地面,这么扫!”

我手腕一抖,扫帚“唰唰”几下,落叶和尘土便乖乖地聚成了一堆,干净利落。

她愣愣地看着,半晌,才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哼”字。

扫地不行,那就去挑水。

师父大概是觉得这活儿能磨磨她的性子。结果,她站在井边,看着那深不见底的井口,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好不容易把桶扔下去了,拽上来的时候,不是把水洒了大半,就是差点把自己给一块儿带下去。

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她的后领子,我们清心观就得多个投井自尽的“烈女”了。

我把她拎到一边,跟拎小鸡崽儿似的。

“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说,没人笑话你。”我叹了口气,这哪是来找苏世安的,这分明是来给我添堵的。

“谁说我不行了!”她梗着脖子,嘴硬得很。

行。你行。你最行。

我懒得跟她掰扯,自顾自地打了两桶水,脚步稳健地往厨房走。身后,是她跟水桶搏斗的“哐当”声和她丫鬟的惊呼声。

最要命的,是下午去菜地除草。

师父让我带她去。我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

那片菜地,可是我们观里几个月的口粮,是师姐们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宝贝疙瘩。让她去,那不叫除草,那叫“毁灭性打击”。

果不其然。

我前脚刚指给她看,“喏,这种尖叶子的,开小黄花的,是草,得拔掉。”

后脚,她就蹲下去,一把薅住了一棵长势喜人的……小葱。

我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

“哎哎哎!住手!”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拍掉她的手,“那是葱!晚上炒豆腐用的!”

她被我吓了一跳,委屈地嘟囔:“你不是说尖叶子吗?这不也是尖的?”

“那能一样吗?你闻闻!”我把那棵可怜的小葱凑到她鼻子底下。

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往后躲了躲。

我又指着一排刚冒头的青菜苗,“这些,绿油油的,是我们刚种下的,你可千万别碰。”

她“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我信了她的邪。

我转身去拔另一边的草,心里还想着,孺子可教也。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她正撅着屁股,一棵、两棵、三棵……把我们那排最整齐的青菜苗,当成杂草,薅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一边薅,还一边抱怨:“这土怎么这么脏,都沾到我的鞋上了。”

她提起脚,让我看她那双素色的新绣鞋上沾染的泥点,那表情,比死了娘还难过。

我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我感觉我的忍耐,也快到头了。

我冲过去,一把抢过她手里那把“无辜”的菜苗,气得声音都在抖:“林宝珠!你到底是来修行的,还是来拆我们观的?!”

这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

她也懵了,看着我手里的菜苗,又看看地里那个光秃秃的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小了下去,眼圈又红了。

我看着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一肚子的火,“噌”地一下就灭了。

打不得,骂不得。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跟这么个活祖宗耗着。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鸡飞狗跳的场面,几乎成了我们清心观的日常。她就像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不是打翻了师姐晾的豆子,就是差点把柴房给点了。

而我,不知不觉就成了她的“善后专业户”。

她闯祸,我收场。她笨手笨脚,我跟在后面骂骂咧咧地指导。

我们俩,成了观里一道奇特的风景。

转折发生在一个午后。

那天,厨房的水缸空了。我正准备去挑,林宝珠却破天荒地拦住了我。

“我来。”她说得斩钉截铁。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的怀疑毫不掩饰。

她被我看得有点恼,挺了挺那没什么分量的小身板,“你看什么看?不就是两桶水吗?我练了好几天了!”

她抢过扁担,摇摇晃晃地挑起满满两桶水。

那两桶水,对我们来说是寻常,对她而言,却像是两座山。

她咬着牙,脸憋得通红,一步一步,走得比乌龟还慢。

我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多久。

一步,两步……她的身体开始晃。

三步,四步……扁担在她肩上开始打滑。

就在第五步,她脚下一崴,惊呼一声,整个人朝前扑去。那两桶水失去了平衡,一左一右,眼看就要脱手,其中一桶正好朝着她的脚砸下去!

“小心!”

我来不及多想,脚下一点,身形如电,瞬间就到了她跟前。

我没去扶她,而是左手一把将她纤细的腰肢揽过,将她整个人带离了危险区域。同时右手凌空探出,使了个“探云手”的巧劲,在那水桶落地的瞬间,稳稳地抄住了桶梁。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等林宝珠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我带到了三步开外,而那两桶差点闯下大祸的水,正被我一手一个,稳稳地提在手里,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呆呆地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那两桶水。

那眼神里,有惊恐,有后怕,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东西。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掂了掂手里的水桶,撇撇嘴:“逞能。”

说完,我提着水就往厨房走,懒得再理她。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个细若蚊足的声音。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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