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寂灭法事与忘川之歌(2/2)

他首先“闻”到了一股潮湿的、带着江南水乡特有泥土与青草芬芳的空气,但这气味中也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纸张霉变般的腐朽感。耳边,是淅淅沥沥、永不停歇的细雨声,以及那首作为背景、此刻却显得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彻底消失的《妆台秋思》古琴声,琴音被雨点打得支离破碎,更添几分凄凉。

他们成功了!在苏晴晴的精准引导和小七的全力支持下,他们的集体意识,强行闯入了这个正在被“忘川之歌”侵蚀的鬼故事世界!

这是一个完全由“悲伤”、“等待”、“执念”等核心“概念”勉强构筑而成的脆弱世界。天空是永恒不变的、压抑的铅灰色,绵绵细雨如同无尽的泪水,笼罩着一切。脚下是湿滑冰冷的青石板路,延伸向迷雾深处。视野的远方,是影影绰绰、仿佛水墨画中走出的白墙黑瓦建筑轮廓,但它们都笼罩在浓雾中,看不真切。一条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宽阔江面,横亘在“眼前”,江上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与色彩的灰白色雾气。

这里的一切景物,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化不开的哀愁与绝望,整个世界都处于一种摇摇欲坠的不稳定状态,仿佛随时会像泡影般破裂。

而在这片哀愁世界的绝对中心,在那个荒凉破败的渡口边,一棵同样半枯萎的老柳树下,静静地站立着那个红衣女子。

正如他们之前通过丝线感知到的那样,她的身影已经变得极其淡薄、半透明,仿佛是由最脆弱的琉璃或即将消散的晨雾构成,一阵稍大点的风似乎就能将她彻底吹散。她茫然地、毫无焦点地凝视着雾气茫茫的江面,眼神空洞得令人心碎。那首来自于“聆听者”的“忘川之歌”,在这个世界里化作了无数条无形无质、却带着强烈“消解”意志的灰色锁链,正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伸出,死死地缠绕在她的灵体上,持续不断地、残酷地抽离着她存在的根基与她仅存的记忆。

在这个纯粹由概念构成的世界里,便利店的众人,也并非以他们熟悉的血肉之躯存在。他们显现的形态,是一团团散发着不同颜色和特质微光的、轮廓模糊的人形光影。林寻的光影呈现出一种沉稳的蓝色,库奥特里是炽烈的红色,王大爷是温暖的黄色,苏晴晴是柔和的白色,而小七的意识则如同不断流动的银色数据流。

“我们……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王大爷的声音在这个意识世界里响起,听起来有些遥远和飘忽,带着一丝进入陌生领域的不安。

“看那里!江上!”库奥特里那团红色的、代表着战士意志的光影,猛地指向远处的江面。

只见在那浓稠的灰白色雾气深处,一些更加深邃的、纯粹的、没有任何五官和具体特征的“灰色影子”,正如同鬼魅般,排成一种诡异的队形,无声无息地、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法则必然性,缓缓地、一步一顿地朝着渡口、朝着红衣女子的方向靠近。它们所过之处,连空间的“哀愁”概念仿佛都被其吸收、抹平。而随着这些灰影每靠近一分,红衣女子那本就透明的身影,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淡薄、更加不稳定!

这些,就是“忘川之歌”的毁灭性力量在这个概念世界里的具象化体现——它们是负责“引渡”一切不应存在的执念、前往终极“寂灭”的冰冷使者!

“我来对付这些鬼东西!”库奥特里低吼一声,他那团红色的光影猛然爆发出更加炽烈、如同燃烧火焰般的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那些缓缓逼近的灰影猛冲过去,试图阻挡它们的脚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心底一寒。库奥特里那蕴含强大战意的光影,竟然如同穿过空气一般,直接从那些灰影的身体中“穿透”了过去,双方仿佛处于完全不同的维度层面,他的攻击没有产生任何效果,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而那些代表着“寂灭”的灰影,根本无视了他的存在,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依旧保持着那种缓慢而坚定的、令人绝望的步伐,一步步地走向红衣女子。

“没用的!库奥特里!快回来!”林寻立刻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在这个意识空间里带着焦急的回响,“这不是我们熟悉的物理层面或者能量层面的战斗!它们是‘万物终将寂灭’这一宇宙底层法则的化身!是概念性的存在!我们无法用单纯的‘战斗意志’去直接对抗甚至消灭一条‘法则’!我们现在能做的,不是打败它们,而是……加固她!加固这个世界的核心!”

他说着,将所有人意识的焦点,再次强行拉回到了那个即将消散的红衣女子身上。

“她是这个脆弱概念世界的‘核心’,是维持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石’!”林寻的光影,迅速飘到了红衣女子的正前方,试图与她那空洞的眼神对视,“只要她内心深处那份‘等待’的执念还没有彻底熄灭,只要她还‘记得’自己为何站在这里,这个世界就还有一丝存在的依据!这些作为法则化身的灰影,就永远无法真正地、彻底地将她‘引渡’走!”

“可……可她……她快要忘记了!她什么都快要想不起来了!”苏晴晴那团白色的光影靠近,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心痛,作为创造者,她与红衣女子的联系最为紧密,也最能感受到那份执念正在如沙漏中的细沙般飞速流逝。

“那就帮她想起来!用尽一切办法!”林寻的光影变得更加凝实,他尝试用强烈的意识波,直接“冲击”红衣女子那近乎空白的心灵,“你在这里等什么?!”他用意念发出急切的追问。

红衣女子那空洞的眼神,似乎被这外来的意识波动所触动,极其缓慢地、机械地转向林寻光影的方向。她那半透明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连一丝精神波动都无法形成。她眼中仅存的那一点点属于“人”的悲伤色彩,正在被“遗忘”的纯白迅速覆盖、取代。

然而,“忘川之歌”所代表的“寂灭法则”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太过根本。每当在林寻的意识冲击下,红衣女子的灵魂深处,似乎勉强要浮现出一丝关于那个书生、关于那个承诺的模糊记忆碎片时,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歌声”法则之力就会立刻如同无形的巨浪般拍下,将她脑海中那点微弱的光亮瞬间冲刷得一干二净,不留任何痕迹。

记忆,是阻碍回归纯净的负累。遗忘,是通往永恒安宁的解脱。

这冰冷的“真理”如同魔咒,反复洗刷着她的意识核心。

看着红衣女子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即将彻底熄灭,便利店众人的意识光影都不由得黯淡了几分,一股深沉的、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如同这江上的浓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难道,他们冒着意识湮灭的巨大风险闯入这里,最终也只能徒劳地见证这个哀婉故事的终结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之际,一直在一旁沉默观察的王大爷,他那团散发着温暖黄色光芒、代表着生活阅历与平和智慧的光影,慢慢地、悄无声息地飘到了红衣女子的身边。

他没有像林寻那样,去急切地追问和试图唤醒那些宏大的、关于“等待意义”的记忆。那样做,恰恰是在与“忘川之歌”进行正面的、注定处于劣势的概念对抗。

他只是用一种无比慈祥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的、仿佛是在关心自家受了委屈的孙女般的语气,向着那个即将彻底化为虚无的魂魄,轻柔地问了一句:

“姑娘,这雨……下了这么多年,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冷不冷啊?”

一句简单到极致,没有任何华丽辞藻,甚至与“等待”、“执念”、“故事”这些宏大主题似乎毫无关联的问候。它没有去触碰任何关于“为何存在”的哲学命题,而是直接绕开了所有法则层面的对抗,触及了一个生命体最基础的、最原始的、属于“活着”本身的……感觉。

就是这句朴实无华、充满了人性温度的问候,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了红衣女子那已被“寂灭”冰封的心灵最深处,那片连“忘川之歌”都未曾彻底覆盖的、属于“人”的本能感知区域。

“……冷……”

那个即将彻底消散、归于虚无的红衣女子,在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与茫然之后,第一次,发出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无尽委屈、孤独与漫长岁月侵蚀下产生的物理感受的——气若游丝的声音。

随着这个字的艰难吐出,一滴晶莹剔透的、却仿佛凝聚了千年寒意的“眼泪”,从她那双已然空洞的、半透明的眼角,缓缓地、沉重地滑落。这滴泪,并非普通的液体,而是高度浓缩的“悲伤”与“存在感”的概念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