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血酬(1/2)

山洞仿佛成了惊涛骇浪中唯一静止的孤礁。石门厚重,隔绝了大部分震耳欲聋的厮杀,却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沉闷轰鸣。每一次爆炸,地面都传来轻微震颤,顶壁簌簌落下的尘埃,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飞舞,如同濒死世界的叹息。空气凝滞,混合着草药苦涩、干粮霉味,以及从石缝渗入的、若有若无的硝烟和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凌弃和叶知秋面对面坐在粗糙的皮垫上,中间摊开的厚皮子上,不再是熟悉的生存物资,而是一堆刚从尸山血河里捞出来的、沾满泥污血渍的“信息残骸”。这不是清点,是解剖,是在弥漫的死亡气息中,剥离出可能指引生路的、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凌弃缓缓脱下那身浸透血汗、散发着恶臭的佣兵皮甲,露出里面被汗水反复湿透又阴干的单薄衬衣。他走到角落的石缸旁,舀起一瓢冰冷的积水,从头浇下。水珠顺着他结痂的伤口边缘滑落,带走黏腻的血污和硝烟味,刺骨的寒意让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松弛。叶知秋默默递过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巾,他接过,用力擦拭着脸和手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搓掉一层沾染的杀戮。

沉默中,清理开始了。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谨慎。

最先被拿起的,是那块从“血矛”十夫长身上扯下的皮质令符。边缘磨损,触手有一种油腻的韧性。正面刻着的滴血矛头图腾,在灯光下狰狞欲活。叶知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泥点,借着光亮,辨认背面扭曲的兽人文字。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急袭……焚尽……不计代价……”她低声念出勉强识别的词根,声音干涩,“还有……‘黑齿’……‘火油’……‘月缺之时’……”她抬起眼,看向凌弃,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悸,“这不是普通的进攻命令……这是死令。他们没想留后路。”

凌弃面无表情,拿起那几支箭簇独特的弩箭。暗绿色的矿石箭簇,残留着粘稠的黑色凝固物,散发着一股硫磺混合腐肉的刺鼻气味。他用匕首尖轻轻刮下一点,凑近鼻尖,那味道辛辣呛人,直冲脑髓。“炼金火油,”他肯定地说,声音低沉,“沾上就甩不脱,水泼不灭。‘血矛’这次,把家底和疯劲都押上了。”

他又摊开那几张血浸的羊皮纸残片,字迹模糊,但拼凑起来,能看出是关于侧翼突袭路线、与“黑齿”交接物资的地点碎片,以及一些狂热的战吼符号。每一片残纸,都散发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气息。

“他们不是来搅局,”凌弃总结,目光冷冽,“是来拼命的。目标就是打垮帝国侧翼,甚至……想趁机把‘断牙’也一起吞了。”他指向皮子上另一处,那里放着从帝国斥候尸体上找到的防水地图,“你看他们的切入点和火油弩炮的位置,正好打在帝国兵力最密集、也是最难转身的软肋上。时机抓得太准,不像临时起意。”

叶知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地图上清晰的线条与凌弃带回的零碎信息相互印证,勾勒出一幅致命的侧翼突击图。“帝国……吃了大亏。”她喃喃道,仿佛能透过地图,看到那片血肉横飞的河滩。

“吃亏,但没垮。”凌弃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帝国的骨架还在。督战队还在砍溃兵,预备队正在调动。这头巨兽挨了重击,疼得发狂,但还没到倒下的地步。”他拿起一块捡到的帝国压缩干粮,坚硬如石,“他们的后勤没乱,只是指挥一时被打懵了。”

他的手指移到代表“断牙”黑石崖防线的区域。“‘断牙’靠天险撑住了正面,但工事仓促,伤亡不会小。‘血矛’一来,他们喘了口气,但引狼入室,以后怎么分账,难说。”他想起“碎骨”最后那复杂的一瞥,和那袋沉甸甸的“买命钱”,“他们给了我们最后一份厚礼,意思很明白:情分已了,各安天命。这滩浑水,他们自顾不暇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皮子边缘,那里只有几缕虚无的线索——关于“影蚀”的模糊传闻,地图上靠近黑石林边缘几个难以察觉的诡异符号,以及战场上那次转瞬即逝的怪异气味。“影子还是影子,”他声音低沉,“藏在最暗处,看不清想做什么。但他们在动,这就够了。”

所有情报碎片,如同散落的拼图,在两人沉默的协作下,渐渐拼凑出一幅清晰而骇人的图景:三国混战,血矛疯魔,帝国受创但底蕴犹存,断牙困守且前途未卜,影蚀蛰伏暗处。而他们藏身的这个山洞,正位于这场风暴最激烈的风眼边缘,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

寂静笼罩山洞,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叶知秋抱紧双臂,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我们……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弃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石门后,侧耳倾听。外面的轰鸣声似乎短暂地减弱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令人不安的、如同暴风雨前夕的死寂,间或夹杂着远方的号角,似乎在重新调兵遣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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