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舍命一击(2/2)

威廉·斯托姆双目紧闭,脸上、手上所有裸露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失血的、近乎透明的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他华贵但已破损不堪的大公战袍下,身躯轻得吓人,仿佛血肉骨髓都在刚才那一击中燃烧殆尽,只剩下空空的躯壳。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胸口只有极其轻微的、间隔很长的起伏,气息游丝般孱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然而,在那苍白如纸、布满深刻皱纹与冰霜痕迹的脸上,嘴角却似乎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那不是笑容,而是一种彻底释然、卸下所有重担后的平静,混杂着一丝使命达成的满足,凝固在他失去意识的面容上。

阿尔德里克伸出颤抖的手指,探了探大公的颈侧。微弱的脉动,如同冬日即将熄灭的余烬,虽然微弱,但确确实实还存在。这位北境的统治者,以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竟然真的在那种级别的碰撞与生命精华的彻底燃烧中,保留住了一丝残存的生命之火。

“大公……斯托姆大公……”阿尔德里克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和沉甸甸的敬意。他知道,这微弱的生命之火,与其说是奇迹,不如说是这位大公钢铁般的意志,在完成守护使命后,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不舍与牵挂。

“洛伦骑士!”阿尔德里克抬起头,朝着不远处嘶声喊道。

洛伦·哈特早已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这位年轻的骑士脸上泪水与冰渣血污混在一起,看着阿尔德里克怀中气息奄奄的大公,他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冻土,指节捏得发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但他没有时间哭泣。威廉·斯托姆最后的命令,如同烧红的烙铁,刻在他的灵魂里。

洛伦·哈特猛地用沾满血污的袖子擦了一把脸,站起身,尽管身体仍在颤抖,眼神却强迫自己恢复了属于指挥官的锐利与决断。他环顾四周,迅速评估着残局。

爆炸核心区一片死寂,“死亡使者”沉入冰层,暂时失去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然而,这绝不意味着安全。更外围的战场,在经历了短暂、诡异的寂静后,正传来新的骚动。

那些混杂的卡斯尔私军、布雷克叛军、以及残存的霜喉巨魔和冰爪兽人,显然被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和“死亡使者”的突然沉寂震慑住了,一时间攻势完全停滞,阵型也出现了混乱。可以看到远处飘扬着卡斯尔家族与奥兰多公爵旗帜的军阵后方,有骑兵在来回奔驰,似乎是在传达命令,重新集结那些因恐惧和惊愕而分散的部队。奥古斯特·卡斯尔和他那些诡异的护卫已经退回了本阵,虽然暂时没有发动新一轮进攻的迹象,但那短暂的混乱期绝不会持续太久。敌军指挥官只要不是蠢材,就绝不会放过荒石镇联军力量耗尽、且带着大量累赘伤兵和家眷撤离的机会。

而己方……洛伦的心狠狠一抽。

还能勉强站立、保有战斗力的北境守军,加上大公最后的近卫骑士,总数已不超过一百五十人,且几乎人人带伤,疲惫欲死。跟随荒石镇援军行动的快速反应部队老兵,在之前的激战和最后的爆炸中也折损近半。布兰恩的“熔炉之证”严重受损,阿尔德里克重伤,雷恩箭矢耗尽,其他人的状态也都濒临极限。

但是,在废墟和风雪中,他开始看到更多蹒跚的身影汇聚过来——那是之前分散在各处废墟、地窖中顽强抵抗的零星守军,更多的是互相搀扶着的文官、吓坏了的家眷仆役、以及伤势轻重不等的伤兵。他们从藏身处走出,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失去家园的悲痛,以及对眼前这支陌生援军最后的、微弱的希望。

总数,大约有五六百人。这是霜牙堡,是斯托姆家族在北境最后堡垒,所能榨出的、最后的生机。

“阿尔德里克阁下,”洛伦·哈特的声音因激动和悲痛而沙哑,却异常清晰,“敌军正在重组,时间不多。请您和您的部下负责断后。我会整合所有幸存者,立刻向荒石镇方向撤离。”

阿尔德里克看向远处敌军逐渐恢复秩序的阵线,又看了看身后这群伤痕累累、惊恐未定的人们,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会尽量拖住。你们抓紧时间,不要回头。”

没有更多废话。洛伦·哈特转身,开始以简洁有力的命令,指挥那些幸存者收拢仅存的物资,搀扶重伤员,排成尽可能有序的队列。悲怆的气氛弥漫着,低声的啜泣、痛苦的呻吟、失去亲人的哀嚎压抑在风雪中,但求生的本能和对大公最后命令的服从,让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开始缓缓移动。

阿尔德里克将昏迷的大公交给两名还算完好的北境骑士小心安置在简易担架上,然后挣扎着站起,召集雷恩、奥里克、莉亚娜、塔克,以及所有还能战斗的荒石镇和凤凰军团士兵。布兰恩也从严重受损的“熔炉之证·百相”驾驶舱中爬出,他检查了一下核心,确认“熔炉之心”未损,只是外部结构回去以后需要大修。

他们依托爆炸造成的复杂地形和尚未散尽的能量乱流,构筑起一条脆弱的防线,死死盯着远处敌军阵线中开始集结的骑兵和步兵方阵。敌人没有立刻扑上来,显然“死亡使者”的沉寂和爆炸的威力让他们心有余悸,需要时间重新鼓起勇气并组织有效的追击,但这时间绝不会太多。

风雪渐疾。

洛伦·哈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霜牙堡。

那座他宣誓效忠、曾以为会坚守一生的城堡,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沉默地矗立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与寒雾之中。象征着斯托姆家族、象征着北境荣耀的那面冰蓝巨熊旗帜,曾经在最高的塔楼上傲然飘扬,如今,那塔楼已然崩塌。旗帜不知落在了哪片废墟之中,或许已被冰雪掩埋,或许正在寒风中无力地垂下,缓缓落下它最后的轨迹。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和焦灼气息的空气,猛地转头,不再回顾。

“走!”

残存的队伍,如同一条受伤的、疲惫不堪的长蛇,顶着愈发猛烈的风雪,以及身后远处隐约传来的、敌军重新组织集结的号角与马蹄声,悲壮而坚定地,向着南方,向着荒石镇的方向,开始了漫长而未知的撤离。他们必须赶在敌军完成重组、追上来之前,尽可能地拉开距离。

身后,霜牙堡彻底沉入死寂与暮色。只有永不停息的风雪,呜咽着掠过废墟,仿佛在为逝去的荣耀与牺牲的灵魂,唱着无字的挽歌。而远方的黑暗中,敌人的眼睛,已然再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