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溃退与追击(2/2)
奥里克·苔原的身体低伏,几乎与“山心”起伏的背脊融为一体。幼狮的成长速度令人咋舌,肩高已接近壮硕的公牛,流线型的肌肉在金色皮毛下滚动,每一次蹬地都爆发出强大的推进力,载着背上的骑手在崎岖地面上如履平地。奥里克没有参与直接的砍杀,他紧闭双眼,呼吸与“山心”奔跑的节奏同步,精神则通过“万兽法杖”顶端的灵魂宝石,与天空中的“锐目”、侧翼伴随的“灰影”紧密相连。然后,他将那份源自北地血脉与白狮传承的“野性威压”,不再加以精细约束,而是如同潮汐般向着溃逃方向扩散开去。
这股无形的威压并非纯粹的恐惧冲击,它更复杂,夹杂着荒原的凛冽、顶级掠食者的冰冷注视、以及某种古老守护力量的威严宣告。溃逃中的敌军被这股气息扫过,许多人猛地一颤,仿佛瞬间被浸入冰水,腿肚子转筋,奔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踉跄、变慢。他们惊恐地回头,往往只瞥见一道高速逼近的金色巨影,和那双在晨光中灼灼发亮、仿佛能看穿灵魂的野性眼眸。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许多人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只求离那双眼睛远一些,再远一些。
“右翼清空,奥里克,干得好!”雷恩·鹰眼的声音顺着风势传来,清晰入耳。这位深林精灵旧占据着城墙一处制高点,他的角色从狙击手转换成了战场之眼。“风之低语”不时轻响,射出的箭矢或为地面追击部队标记出小股试图依托残骸顽抗的敌群方位,或凌空射断某个溃兵回身欲射的弓弦。他的目光如同鹰隼,始终警惕地扫视着整个战场边缘,尤其是另外两头战争兽的动向——东侧那头瘸腿的巨兽在目睹同伴化为灰烬后,发出了震怒却含着一丝惊惧的咆哮,它在几发稀疏的投石轰击和结界残余火力的干扰下,开始笨拙而缓慢地向后挪动;西侧那头被藤蔓种子困扰的较小战争兽,显得焦躁不安,在几名混沌法师挥舞骨杖的催促下,终于不甘地调转方向,迈着明显不协调的步伐,退向远方的地平线。雷恩将这一切,通过一系列模仿鸟鸣与风声的独特信号,准确传递至下方指挥追击的阿尔德里克耳中。
德索莱特·卡斯尔站在原地,缓缓将“开拓者·黎明意志”归入剑鞘。剑身入鞘的轻响仿佛抽走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一阵深沉的、源自灵魂层面的疲惫感席卷而来,让他几乎想就此坐倒。但他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挺直了脊梁,目光扫过眼前这片正被迅速逆转的战场。信念一击的余韵仍在血脉中微微震颤,让他能异常清晰地感知到战场上每一处细微的士气流转——己方将士那从绝望深渊攀升至胜利山巅的炽热斗志,敌军那从疯狂坠入崩溃深渊的冰冷绝望。
埃莉诺·晨星的身影出现在他身侧,她手中握着通讯水晶和记事板,语速飞快地向身旁的传令兵下达指令:“通知塞莱斯特女士和她的医疗队,优先救治重伤员,按预定方案在城门内侧建立分流区。让后勤队准备接收俘虏,统一押送至北门外临时圈禁地,严格按照《战时条例》处理。城墙守备轮换,第二梯队接替防务,第一梯队参与追击后撤回休整。”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胜利后的激动,只有一如既往的、将混乱纳入秩序的冷静与高效,仿佛一位精准的钟表匠,开始调校这座刚刚经历重击的城镇齿轮。
在阿尔德里克的有效指挥下,追击部队保持着持续的压力,却又始终克制着冒进的冲动。他们像熟练的牧羊犬驱赶羊群,将溃兵彻底赶出城墙远程火力的优势范围,一路追杀、驱散、分割,直至裂蹄峡谷那标志性的狭窄北口。在那里,急于逃命的溃兵们为了争夺那有限的生路,上演了更加惨烈的自相践踏与厮杀,丢下了更多尸体和堆积如山的装备。荒石镇联军在谷口外稳稳停住脚步,重新整肃队列,弓箭手与弩炮进行了一轮震慑性的齐射,将谷口附近最后的抵抗念头彻底粉碎,然后才交替掩护着,开始有条不紊地撤回。
当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将温暖却带着硝烟味的金色光芒慷慨地洒满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时,荒石镇外的战场上,除了倒毙的尸体、散落各处的残破兵器、仍在冒烟的混沌兽的残骸,已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立的有组织敌人。
胜利,以惨重的代价,被牢牢握在了手中。
城墙上,幸存下来的守军们互相倚靠着,许多人脱力地滑坐在地,有人放声痛哭,有人仰天大笑,更多人则是沉默地望着升起的太阳,眼神空洞,仿佛还未从持续数日的死亡压力中回过神来。但很快,求生的本能与责任感驱使着他们重新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搬动呻吟的同伴,沉默地收敛冰冷僵硬的遗体,检查并加固破损的垛口与墙体,扑灭最后的火头,收集散落可用的箭矢与投枪。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肉体焦糊味、以及一种胜利过后特有的、夹杂着悲伤与释然的复杂气息。
德索莱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担架上被匆匆抬过的、覆盖着粗麻布的阵亡者轮廓;看着士兵们用颤抖的手为同伴包扎深可见骨的伤口;看着医疗所外迅速排起的长队和塞莱斯特穿梭其间的忙碌身影;看着埃莉诺与几位助手低声快速商议着抚恤物资的初步清单与药品的紧急调配方案;看着布兰恩在格伦德尔的协助下,指挥学徒用临时制作的撬杠和滚木,艰难地挪动那台严重过载、多处装甲变形的“熔炉之证”残躯……
围城的铁壁已然崩碎,致命的危机暂时退去。但战争留下的创伤,深可见骨,需要漫长的时间与精心的治理才能愈合。而远方的阴霾依旧如同徘徊不散的乌云,笼罩在荒石镇这用鲜血与信念换来的、尚显脆弱的黎明之上。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逐渐变得湛蓝澄澈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依然混杂着各种令人不适的气味,但至少,那令人神经紧绷的厮杀与咆哮,已经暂时远去。
一场战斗结束了。然而,对于这座在废墟中崛起的城镇,对于这些选择在此共筑家园的流亡者与追寻者而言,真正的试炼与征程,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