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个庙祝疯了,她让纸人给我当老婆(2/2)

每通过一个项目,打卡机就无情地扣减一波阳寿。十天、二十天、半个月……李善水的余额数字不断变小。身上的擦伤和淤青越来越多,精神也越来越疲惫恍惚。那些低劣的惊吓把戏、荒唐的体验流程,最初还能让他感到愤怒和荒谬,到后来,只剩下麻木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那是生命力被一点点抽走的感觉。

他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项目前。根据手里已被汗血浸得模糊的“指南”,这是“轮回转盘大乐透”。位置在原本祠堂的正殿核心,也就是摆放列祖列宗总牌位的神龛所在。

穿过最后一道歪斜的门洞,眼前景象让已经近乎麻木的李善水还是怔了一下。

神龛还在,但龛内空空如也。总牌位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几乎占据整个殿宇空间的圆盘。圆盘平放在地,由粗糙的原木拼接而成,刷着红白相间、已经剥落大半的油漆,看起来就像一个……山寨的、巨大的幸运大转盘。

转盘边缘,等距离分布着十个扇区,每个扇区里都用浓墨写着大字:

“再活五十年(特等奖)”、“即刻还阳,身体健康(一等奖)”、“重返人间,小病不断(二等奖)”、“投胎富户,智障无忧(三等奖)”、“转生畜生道,优选品种(四等奖)”、“魂飞魄散,清静自在(五等奖)”、“为奴为仆,百年苦役(六等奖)”、“镇守此间,接替售票(七等奖)”、“随机恶疾,享寿十年(八等奖)”、“谢谢惠顾,再来一次(九等奖)”。还有一个扇区,面积最小,写着:“黄大仙特别奖:心想事成(概率<0.01%)”。

转盘中央,竖着一根铁轴,连着一根长长的木杆作为指针。指针锈迹斑斑,看起来沉重无比。

殿内没有其他光源,只有转盘上方,从破漏的屋顶投下一柱惨白的月光,正好笼罩着转盘中心。四下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这就是终点。玩了这个,就能出去?还是彻底了结?

李善水走到转盘边。旁边立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规则:“最终考验,运气至上。转动指针,支付余寿,揭晓终局。”

他摸出怀里的打卡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脏污疲惫的脸。屏幕上显示着最后的信息:

“阳寿余额:三天零七个时辰。”

只剩……三天多了。刚刚够支付这最后一个项目?还是会不够?

李善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指有些颤抖。他依照之前项目的惯例,将拇指按向打卡机的感应区。

“滴——!”

比以往更刺耳的鸣响。屏幕红光狂闪!

“错误!错误!余额不足,无法支付最终项目‘轮回转盘’基础费用(四天阳寿)!”

“请立即充值!请立即充值!”

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破败的殿宇里反复回荡,格外瘆人。

余额不足?!

李善水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凉了。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不断闪烁的红字——“余额不足”。三天零七个时辰,不够四天。就差那么几个时辰!就因为这区区几个时辰的差距,他卡在了这最后一个项目,前不能进,后……后路呢?那些走过的项目,还能退回去吗?退回去又能怎样?外面的黄皮子会放过他?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他下意识地去摸身上,口袋里空空荡荡。钱?这里只认阳寿。他猛地想起爷爷留下的那三枚乾隆通宝,一直贴身放着。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哆嗦着手将它们掏出来。

三枚小小的铜钱,在他沾满血污尘土的掌心,泛着黯淡微弱的光。这有什么用?在这只认阳寿的鬼地方,铜钱能买命吗?

他茫然地抬头,环顾这阴森诡异的“最终关卡”。月光照在巨大的转盘上,那些写着各种恐怖或滑稽终局的扇区,沉默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谢谢惠顾,再来一次?他连再玩一次的“本金”都没有了。

怎么办?就在这里等死?等到最后三天阳寿耗尽?

极度的疲惫、恐惧、荒谬感,还有一路积攒的憋屈,在这一刻冲垮了他的理智。李善水猛地转身,冲着来时的方向,用尽力气嘶吼起来,声音在破殿里撞出回响:

“我没寿了!听见没!不够了!差几个时辰!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啊?!黄大仙!黄三太爷!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是垃圾桶!你是神!你是人!你是什么都行!你把祠堂还给我!把阳寿还给我啊!”

吼到后面,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和破音。空荡荡的殿宇只把他的回声送回来,嗡嗡作响。

喊累了,他瘫坐在冰冷的砖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转盘木缘,大口喘气,眼睛发直。完了,全完了。因为一句戏言,惹来这么个玩意儿,把祖宗祠堂搞成游乐园,把自己玩死在里面。这他妈算什么事?

就在他万念俱灰,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从殿门外的阴影里传来。

李善水一个激灵,抬头望去。

只见那只黄皮子,依旧是那身脏小褂,不紧不慢地从阴影里踱了出来。它没看李善水,径直走到月光与黑暗交界的地方,然后,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李善水发誓它身后刚才什么都没有)拖出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半人高的木牌,牌子看起来很新,白底红字。黄皮子费力地将木牌立在殿门口最显眼的位置,还用爪子扶正了一下。

月光和殿内幽暗的光线交织,照亮了牌子上清晰刺目的大字:

“【阴司第一欢乐世界】周年庆大酬宾!”

下面是一行略小的字:

“为回馈广大游魂野鬼(及不长眼生人)厚爱,特推出限时福利——”

最后,是加粗放大的血色字体:

“现在投胎,可享八折优惠!!”

“详情请咨询售票处。黄大仙信誉,值得托付(来世)。”

黄皮子立好牌子,这才慢悠悠转过头,那双绿莹莹的豆眼,平静无波地看向瘫坐在转盘边、手里还攥着三枚铜钱、满脸呆滞的李善水。

它的小爪子,轻轻拍了拍那块醒目的广告牌。

“啪、啪。”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殿里,清晰得可怕。

李善水张着嘴,看着那牌子,看看黄皮子,再看看自己手里三枚孤零零的铜钱。脑子里那根绷了太久的弦,“嘣”一声,好像彻底断了。

周年庆?八折?投胎?咨询售票处?

他愣愣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三枚磨得光滑的乾隆通宝。

然后,又抬起头,望向殿门口。

月光,广告牌,黄皮子。构成一幅荒诞到极致的画面。

一阵穿堂风吹过,破殿里呜呜作响,像是无数人在哄笑,又像是祖宗牌位在旋转木马上吱呀的哀鸣。

李善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他的肩膀忽然开始抖动。一开始很轻微,接着越来越剧烈。他猛地抬起脏污不堪的脸,嘴巴咧开。

“呵……”

一声气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骤然爆发,嘶哑、破碎、带着泪意,在空旷诡异的祠堂正殿里横冲直撞,撞上画着血盆大口的祖宗画像,撞上旋转的木马牌位,撞上鬼屋的族谱地图,最后和那“周年庆八折投胎”的广告牌混在一起,搅合成一团无法形容的、彻头彻尾的狂乱噪音。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捶地咳嗽,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手里的三枚铜钱叮当掉落在砖地上,滚了几滚,停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黄皮子依旧蹲在广告牌旁,绿眼睛安静地看着这个笑得癫狂的年轻人,尖嘴的弧度,似乎比刚才……上扬了那么一丝丝。

风还在吹。祠堂外,歪斜的幡杆上,那块褪色的“黄三太爷”布条,啪嗒啪嗒,拍打着晚霞最后一点残光。

殿内,疯狂的笑声渐渐变成断续的、痛苦的抽气,最终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与寂静里。

只有那块崭新的广告牌,在月光下,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