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纸人新娘(2/2)
周德福心中疑虑更甚,但婚礼顺利进行,他稍感安慰。只要拜完堂,生米煮成熟饭,攀上林家这门亲,后续计划就好办了。
然而,就在司仪高喊“夫妻对拜”时,厅堂的大门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开。
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门口。
是那个红衣纸人。
它竟然自己“走”到了周家!
宾客哗然,女眷尖叫。纸人立在门口,脸朝着堂内,纸糊的眼睛似乎扫过每一个人。
“妖、妖物!”周德福声音发颤,“快,快把它烧了!”
几个胆大的家丁冲上去,但一靠近纸人,就莫名脚软,头晕目眩。纸人周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时,周文斌松开了林婉儿的手,缓步走向纸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文斌在纸人面前停下,伸出手,轻轻拂去纸人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转过头,对着周德福,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苍老的声音说:
“德福,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心急。”
周德福如遭雷击,倒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那声音……那是陈瞎子的声音!
“你……你是谁?!”周德福指着儿子,手指哆嗦。
“我是你请来的‘儿媳妇’啊。”‘周文斌’笑了,那笑容竟有几分陈瞎子当年的影子,“怎么,我借你儿子的身子还个魂,你不欢迎?”
满堂死寂。
突然,后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家丁连滚爬爬冲进来:“老爷!柴房……柴房那丫头不见了!地上只有一堆撕碎的稻草!”
周德福脸色惨白,看看眼前的‘儿子’,又看看门口的红衣纸人,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个局。
“陈瞎子……是你搞的鬼!你没死透!”他嘶吼道。
‘周文斌’摇头:“我死了,死得透透的。但有些债,死了也得讨。”他看向门口的红衣纸人,眼神复杂,“秀英,你等了这么多年,辛苦了。”
纸人自然不会回答。但一阵风吹过,它身上的红纸簌簌作响,像是在回应。
林婉儿掀开盖头,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她身边的丫鬟突然小声说:“小姐,那个纸人……好像你过世的祖母年轻时的模样。”
林婉儿仔细看去,浑身一震。是的,虽然只是纸糊的脸,但那眉眼,和她家中珍藏的祖母年轻画像,何其相似!
秀英……她祖母的闺名,正是陈秀英!
几十年前的往事,在这一刻被撕开一角。
陈瞎子本名陈墨,年轻时与林家小姐陈秀英相爱,私订终身。但林家嫌陈墨家贫,将秀英许配给当时更有前途的林秀才(林婉儿的祖父)。秀英抗争无效,出嫁前夜,与陈墨约定私奔,却因一场意外暴雨未能成行。秀英以为陈墨负心,绝望出嫁,婚后郁郁寡欢,没几年就病逝了。
陈墨终身未娶,改名陈瞎子,搬到了镇子最偏僻处。他直到秀英死后才知道,那晚的“意外”并非天灾——是当时爱慕秀英的周德福(那时还是个混混)故意破坏了他的船,又找人拖住他,导致他错过约定。
周德福后来靠着一些手段发家,当上镇长,早已将年轻时做的孽忘在脑后。直到陈瞎子死,直到他逼婚林家,这些陈年旧怨,以最诡异的方式卷土重来。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周文斌’——或者说,借着周文斌身体说话的陈墨的魂——冷冷道,“秀英死后,她的怨魂不散,一直附在她出嫁前我给她扎的纸人上。我养了那魂几十年,本想让她安息,可你,周德福,你逼婚她的孙女,让她怨气再起。”
“你……你胡说!”周德福色厉内荏,“这些都是迷信!纸人怎么会附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你儿子?”陈墨的魂笑了,“你不如问问你自己,你儿子为什么从小体弱多病?你真以为那是天生的?”
周德福一愣。
“那是秀英的怨气,这么多年,一直缠着你们周家。”陈墨的声音带着快意,“我本来没想赶尽杀绝,可你偏偏要动婉儿。秀英最疼这个孙女,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她跳进火坑?”
话音未落,门口的红衣纸人突然动了!
不是走,而是飘了起来,径直飞向周德福。
周德福吓得瘫倒在地,纸人悬停在他面前,纸糊的脸几乎贴着他的脸。然后,纸人的嘴突然张开,发出一声尖利的、不似人声的哀嚎:
“还——我——命——来——!”
那声音凄厉无比,带着几十年的积怨,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周德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纸人转向林婉儿,尖啸声停了。它‘看’着婉儿,纸做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当然是幻觉),然后,它缓缓抬手,似乎想抚摸婉儿的脸,却在碰到之前停住了。
纸人转身,朝着门外飘去,消失在夜色中。
‘周文斌’身体一软,倒在地上。真正的周文斌醒了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了?”
婚礼现场一片混乱。宾客四散,周家乱作一团。林婉儿趁乱逃离,回到家中,抱着父母大哭。
第二天,周德福醒来后疯了。逢人就喊“纸人来了”、“秀英饶命”。周文斌虽然恢复了神智,但身体似乎更差了,整日昏睡。
镇上再也没人见过小雨。陈瞎子的老宅在一夜之间塌了半边,有人看见废墟里有很多烧焦的纸人残骸,但那个红衣纸人不知所踪。
王屠夫和李先生渐渐好了,但绝口不提那段时间的事。镇上关于纸人闹鬼的传说越来越多,版本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别惹扎纸人的人,尤其是哑巴。
一个月后,有人在镇外的河边看见林婉儿和那个穷书生一起,两人似乎在祭奠什么,往河里放了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纸船。
纸船上站着一对穿着喜服的纸人,手牵着手,脸上画着笑容。
风吹过,纸船顺流而下,漂向远方。
有人说,那是陈墨和陈秀英,终于在一起了。
也有人说,看见纸船漂到下游时,一个穿白衣的哑巴姑娘站在岸边,对着纸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山林,再也没人见过。
清河镇渐渐恢复了平静。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偶尔还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像女人哭泣又像纸页翻动的声音。但没人敢去探究,那究竟是风声,还是别的什么。
周家的衰败和那场诡异的婚礼,成了镇上老人吓唬孩子的故事:“再闹,小心纸人新娘来找你哦!”
孩子们听了,会吓得钻进被窝,却又忍不住探头问:“后来呢?纸人新娘去哪了?”
老人往往会沉默一会儿,望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说:
“谁知道呢。也许在哪个地方,和她的心上人,终于得到安宁了吧。”
然后,他们会补上一句,像是忠告,又像是叹息:
“这世上啊,有些债,活着要还,死了……也得还。”
窗外,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像纸页翻动,又像低声絮语。
仿佛在说:是的,都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