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纸人新娘(1/2)

镇上最会说故事的陈瞎子死了。

这消息像冬日的寒风,一夜之间吹遍了清河镇的每个角落。他是坐在自家那把老藤椅上走的,手里还握着一只褪了色的纸人。有人说那是他年轻时扎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也有人说,那是他收留的那个傻丫头小雨扎的。

小雨是个哑巴,七年前被陈瞎子从镇外的破庙里捡回来时,蓬头垢面,眼神呆滞。镇上的人都说她是个痴儿,陈瞎子却只是摇摇头,把她领回家,教她扎纸人。

谁也没想到,这傻丫头扎出的纸人竟栩栩如生,尤其是女人,眉眼含情,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渐渐地,镇上办白事的人家都来找她定纸人,说是能让逝者安心上路。陈瞎子的生意便这样红火起来。

陈瞎子的丧事办得简朴,镇上的老人说,这是他的遗愿。下葬那天,小雨穿着一身素白,不哭不闹,只是默默地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纸人放进棺材,合上棺盖时,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怪事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

先是镇东头的王屠夫,半夜起夜,迷迷糊糊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他以为是自家婆娘,嘟囔着“大半夜不睡觉装神弄鬼”,走近一看,那女人面如白纸,眉眼却是小雨扎的纸人模样。王屠夫一声惨叫,惊动了半个镇子,自己却吓得瘫在地上,尿了裤子。

接着是学堂的李先生,夜读时总觉得窗外有人窥视。某晚实在按捺不住,推开窗,一个纸糊的脸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咧着猩红的嘴笑。李先生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逢人便说纸人活了,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没人信——除了同样见过那红衣纸人的王屠夫。

镇长周德福坐不住了。他本是镇上的富户,靠着祖上留下的田产和一点心计,坐上了镇长的位置。最近他正在为自己那个病怏怏的儿子张罗婚事,看中的是镇西林秀才家的闺女林婉儿。可这纸人闹鬼的事一出,人心惶惶,连说好的婚事都耽搁了。

“装神弄鬼,肯定是有人捣乱!”周德福啐了一口,召集了几个胆大的青壮,决定夜探陈瞎子的老宅——那闹鬼的红衣纸人,有人看见最后消失在老宅方向。

陈瞎子的老宅在镇子最北边,背靠荒山,孤零零的。门前两盏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发出惨淡的光。

周德福领着人,举着火把,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院子里堆满了扎纸人的竹篾、彩纸和浆糊,在月光下显得阴森可怖。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小雨慢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未完工的纸人。

她看着这群不速之客,眼神平静得可怕。

“小雨,镇上闹鬼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周德福厉声问道,虽然心里发毛,但面上仍强装镇定。

小雨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屋里,示意他们进去看。

屋里陈设简陋,正中一张破桌子,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人。周德福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一个穿着红嫁衣的纸人——和王屠夫、李先生描述的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周德福的一个手下叫起来,“烧了它!”

众人正要上前,小雨却突然冲过来,护在纸人前面,拼命摇头,眼里第一次有了情绪——那是近乎疯狂的固执。

拉扯间,纸人的头掉了下来,咕噜噜滚到周德福脚边。他低头一看,那纸人脸竟和林婉儿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表情诡异,似笑非笑。

周德福心里一惊,想起镇上的传言:陈瞎子年轻时和林婉儿的祖母有过一段情,后来那女人嫁给了林秀才的爷爷,陈瞎子便终身未娶。

难道这纸人是照着林家人扎的?他心里升起一股寒意,但更多的是恼怒——这婚事要是黄了,他攀附县太爷的计划就泡汤了。

“把这丫头和这些邪物都带走!”周德福下令。

小雨被两个壮汉架住,挣扎中,她死死盯着那个掉了头的纸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哭又像笑。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阵阴风突然灌进屋子,吹灭了所有火把。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墙上的纸人影子被拉得老长,仿佛在扭动。

“谁?!”一个手下颤抖着喊道。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声,和若有若无的、像女人哭泣的声音。

周德福脊背发凉,强作镇定:“快走!”

他们带着小雨和那红衣纸人仓皇离开老宅,没人注意到,屋子里剩下的纸人,在月光下,眼珠子似乎转动了一下。

小雨被关在镇公所后院一间废弃的柴房里。周德福打算第二天找神婆来做法,然后当众烧掉纸人,以安民心。

夜深人静,看守的两个汉子打着盹儿。

柴房里,小雨蜷缩在角落,怀里抱着那个掉了头的红衣纸人。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蘸着自己的口水,一点点修补纸人颈部的裂口。

嘴里无声地动着,像是在念什么。

与此同时,镇上的怪事升级了。

李先生在自家书房晕倒后,被家人抬到床上,半夜却突然坐起来,眼神空洞,拿起毛笔在墙上写满歪歪扭扭的“冤”字,然后又直挺挺倒下。第二天醒来,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

王屠夫更惨,每晚都梦见那红衣纸人站在他床头,用纸糊的手掐他脖子。不过几天,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瘦脱了形,见了红色就发抖。

更诡异的是,有人看见那些被小雨扎出来、已经卖给丧户的纸人,半夜会在主人家的院子里走动,虽然天亮后总回到原位,但位置明显变动过。

一时间,清河镇人人自危,天黑就闭户,白事都暂停了——谁还敢买会自己走路的纸人?

周德福的儿子周文斌,那个病怏怏的秀才,却在此时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穿着大红喜服,牵着新娘子拜堂。掀开盖头,却是那张纸人脸,正对着他笑。他吓得惊醒,发现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小片红纸,剪成嫁衣的样式。

周文斌本就体弱,这一吓,病情加重,咳血不止。周德福急得团团转,请了大夫,也偷偷找了神婆,都束手无策。神婆私下对他说:“镇长,这是怨灵作祟。源头不除,公子的病好不了。”

“源头?那个哑巴丫头?”

神婆神秘地摇摇头:“恐怕不止。陈瞎子死得蹊跷,他手里那个纸人,我见过,是几十年前的老手艺,里面怕是封了什么东西。”

周德福心里一沉。

他想起了陈瞎子和林家的渊源,想起了那个像林婉儿的纸人。难道陈瞎子死后阴魂不散,要搅黄他儿子的婚事?

不行,他得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

周德福不顾林秀才的犹豫,强行将婚期提前到三日后,并派家丁日夜看守林宅,防止林家反悔或出逃。

消息传到被关着的小雨耳中,她突然不再修补纸人,而是开始撕扯柴房的稻草,用它们编织什么。

看守觉得这丫头大概是疯了,没多在意。

第三天夜里,周文斌喝了安神汤,昏昏沉沉睡着。半夜,他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睁开眼,吓得魂飞魄散——

那个红衣纸人,完好无损地站在他床前,纸糊的脸正对着他。更可怕的是,纸人手里牵着一个小小的稻草人,那稻草人的脸,竟有几分像小雨。

纸人不会动,只是站在那里。

周文斌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他眼睁睁看着纸人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然后,一股浓烈的、陈年纸张和浆糊混合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再次晕了过去。

这次醒来,周文斌变了。

他不再病恹恹的,反而眼神清亮,精神焕发。只是性格大变,从前温吞的他变得言辞犀利,甚至敢顶撞周德福。更怪的是,他开始偷偷写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符号,画一些奇怪的图案——那图案,有老人认出,是几十年前这一带流行过、后来失传的一种祈福纹样。

周德福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病似乎好了,忧的是这好转透着一股邪气。

婚期已至。

林婉儿被强行穿上嫁衣,哭成了泪人。她早有心仪之人,是镇上一个穷书生,两人私订终身,却迫于周家权势不敢声张。如今要被逼着嫁给一个病痨鬼(她还不知道周文斌“好转”的事),心如死灰。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却掩不住一股诡异的气氛。沿途家家闭户,只有几个胆大的从门缝里偷看。队伍经过陈瞎子老宅时,最前面的轿夫脚下一滑,差点把轿子摔了。

一阵风吹起轿帘,林婉儿看见路边荒草丛中,站着一个小小的稻草人,脸上用炭笔画着简单的五官,正“看”着她。

她心里莫名一颤。

拜堂时,周文斌的表现让所有人吃惊。他举止得体,甚至主动牵起林婉儿颤抖的手,低声道:“别怕。”

那声音温和沉稳,完全不像传闻中的病弱秀才。

林婉儿一愣,盖头下的泪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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