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老井说话(2/2)
“我有什么秘密?”马小跳好奇。
“你喜欢的那个女同学,叫林小雨的,她也喜欢你。”井慢悠悠地说,“去年圣诞节,她往你书包里塞了张卡片,你没发现,被你同桌拿走了。卡片上写着:‘马小跳,如果你看到这张卡片,请放学后到图书馆找我。’”
马小跳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来了!去年圣诞节,他确实在书包里发现过一张碎卡片,当时以为是垃圾,扔了。后来林小雨有段时间不理他,他还莫名其妙!
“你怎么连这都知道?!”他震惊。
“你跟你同桌在教室后排说话时,窗外的雨水流进地下,流到我这儿了。”井说,“水会带话,你不知道吗?”
马小跳哭笑不得。这解释太玄幻了,但他竟然有点信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他问。
“回去找她啊,傻小子!”井恨铁不成钢,“难道等我告诉你孩子叫什么名字?”
马小跳脸红了:“行了行了,知道了。”
两人(一人一井?)又聊了很久,从屯里的往事聊到外面的世界。井对外面很好奇,问了很多问题:汽车真的会跑?高楼有多高?飞机真能在天上飞?
马小跳一一解答,说得口干舌燥。最后他说:“等我过年回来,带个手机给你看照片。”
“手机?”井不懂。
“就是……能留住画面的小盒子。”马小跳比划着。
“像铜镜?”
“比铜镜厉害多了。”马小跳笑了,“不仅能照人,还能把画面存起来,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井感叹:“世界真变了。我年轻那会儿,人们还骑马呢。”
马小跳心里一酸。这口井,见证了几百年的变迁,现在却要干涸了。
“井,你会消失吗?”他忍不住问。
“万物有生有灭,井也一样。”声音很平静,“但我活了这么久,够了。听过悲欢离合,见过生死轮回,够了。”
马小跳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去吧,很晚了。”井说,“记住,好好读书,好好对那个姑娘。还有……过年记得回来看我。”
“一定。”马小跳郑重承诺。
回学校的路上,马小跳一直在想那口井。他决定写篇论文,题目就叫《民间传说背后的声学与心理学现象——以马家屯老井为例》。当然,他不会写井真的会说话,只从科学角度分析。
到学校后,他真去找了林小雨。女孩一开始很害羞,但听马小跳说起那张卡片,眼睛亮了:“你终于知道了!”
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了。马小跳有时会想,如果没有那口井,他可能永远不知道林小雨的心意。这么一想,他觉得那口井简直是月老井。
日子一天天过去,马小跳忙着学习、恋爱,偶尔会给家里打电话。每次都会问一句:“老井怎么样?”
奶奶的回答总是:“还那样。”
直到十一月底,奶奶突然打来电话,声音焦急:“小跳,井出事了!”
“怎么了?”马小跳心里一紧。
“井水突然浑了,还冒泡,像烧开了一样!”奶奶说,“屯里人都吓坏了,说井发怒了。你三爷爷说要请道士做法事。”
马小跳皱眉:“可能是地下水位变化,或者地质活动。奶奶,千万别让人下井,危险!”
“知道知道,现在谁还敢靠近啊。”奶奶叹气,“就是可惜了,多好的一口井……”
挂了电话,马小跳心神不宁。他查了资料,井水突然变浑冒泡,可能是地下气体溢出,或者附近有施工震动。他打电话给村主任,问最近有没有工程。村主任说没有,但提到一个细节:最近老是感觉地底下有闷响,像打雷,但又不像。
马小跳突然想起井说的古墓。难道……古墓出问题了?
他请了几天假,赶回屯里。一到村口,就看见老井边围满了人,个个神色紧张。井口冒着淡淡的白气,像冬天呼吸的热气,但现在是秋天。
“小跳回来了!”有人喊。
大家让开一条路,马小跳走到井边。井水果然浑浊,还在咕嘟咕嘟冒泡,像煮开的粥。他探头往下看,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井?”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井,是我,马小跳。”他又喊。
还是没声音。
马小跳心里空落落的。井真的“死”了?
这时,井里突然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跳啊……”声音很虚弱,“你回来了……”
“井!你怎么样?”马小跳急切地问。
“不太好……”井说,“底下……底下在震,墓要塌了……”
“古墓?”
“嗯……王爷睡不安稳,翻身呢……”井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梦见有人盗墓,生气了……”
马小跳哭笑不得:“王爷做梦也能震地?”
“王爷不是一般人……”井顿了顿,“帮个忙……往井里倒三桶石灰……”
“石灰?干什么?”
“净水……也镇邪……”井的声音越来越小,“快……不然井就废了……”
马小跳赶紧让人去找石灰。屯里盖房子剩了些,凑了三桶,全倒进井里。石灰遇水发热,井口白气更浓了,还发出滋滋的响声。
等白气散去,井水居然真的清了,也不冒泡了。
“井?”马小跳小心翼翼地问。
“好多了……”声音恢复了一些,“谢了……”
“到底怎么回事?”马小跳追问。
“我也不太清楚……”井说,“就感觉地底下有动静,像是什么东西醒了。可能是王爷,也可能是别的……”
“会有危险吗?”
“暂时不会。”井想了想,“但我感觉……这墓迟早要开。不是你们开,就是自然塌。”
马小跳心情沉重。如果真有古墓,按规定要上报文物部门。但井说过墓有机关,下去就上不来。而且,一旦上报,屯里可能被划为保护区,生活都会受影响。
他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上报。毕竟,文物属于国家,不能隐瞒。
县里来了专家,带着探测设备。一测,老槐树底下果然有空洞,规模还不小。专家很兴奋,说要组织考古发掘。
马小跳担心的事发生了:屯里一下子涌进来很多人,记者、专家、看热闹的,把宁静的小屯子搅得天翻地覆。老井边拉起了警戒线,不准靠近。
马小跳趁着夜色,偷偷溜到井边。
“井,对不起。”他愧疚地说,“我没想到会这样。”
“不怪你……”井的声音很平静,“这是命数。墓该见天日了,我也该休息了。”
“你会被填掉吗?”马小跳担心。
“不会,专家说我这口井有研究价值,要保护起来。”井居然有点得意,“听见没?我有‘研究价值’!”
马小跳笑了:“是是是,你最值钱。”
两人聊了很久,像老朋友告别。井告诉马小跳很多事:屯子最早只有三户人家,都是逃难来的;民国时期闹土匪,村民把值钱东西都藏在井壁的暗格里;文革时,几个老教授把书扔进井里,说是“水葬”……
“那些书还在吗?”马小跳问。
“在,泡烂了,但还在。”井说,“都在井底呢,跟那三个人做伴。”
马小跳想起井说过吞过三个人,心里一阵发毛。
“别怕,他们早就不闹了。”井说,“我给他们讲故事,讲了几十年,他们都听腻了。”
马小跳想象井底三个鬼魂听井讲故事的情景,莫名有点滑稽。
考古发掘开始了。专家们小心翼翼,果然发现了古墓入口,就在老槐树根底下。墓门一开,一股陈腐的气味涌出来,还夹杂着淡淡的香味——是防腐的香料。
墓室保存完好,确实是个明代王爷,陪葬品丰富,金银玉器一大堆。最神奇的是,墓室墙壁上有幅壁画,画的正是屯子这片地方,画里有口井,跟老井一模一样。
专家们啧啧称奇,说这可能是墓主生前让人画的,预示自己葬在这里。
马小跳看着那幅壁画,突然明白了:也许井和墓,早就联系在一起了。井水从墓旁流过,带走了王爷的梦话,也带来了地上的秘密。
发掘结束后,屯子恢复了平静。老井成了景点,立了牌子,写上了传说故事。游客来参观,都会往井里看看,有的还会喊两声,但井再也不说话了。
只有马小跳知道,井不是不能说,是不想说了。
“跟那么多人说话,累。”有一次他回屯,井偷偷跟他说,“我就跟你聊聊天行,别人免谈。”
马小跳乐了:“你还挺挑。”
“那当然。”井傲娇地说,“我可是有三百多年修为的井精,不是谁都能跟我说话的!”
马小跳笑得前仰后合。他越来越觉得,这口井像个老小孩,活了几百年,还保留着一份天真。
毕业那年,马小跳带林小雨回屯子见家长。他特意带她去看老井。
“这就是那口会说话的井?”林小雨好奇地探头看。
“井,这是我女朋友。”马小跳介绍。
井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姑娘不错,比画上好看。”
林小雨吓了一跳:“真……真会说话?”
马小跳笑着解释:“只有我能听见,你听不见的。”
林小雨将信将疑,但还是对着井口说:“井伯伯好,我是林小雨。”
井居然回答了:“好好好,早点结婚,早点生娃,带娃来看我。”
马小跳翻译给林小雨听,女孩脸红了。
那晚,马小跳一个人来到井边。月色很好,井水映着月亮,像盛了一碗银汤。
“井,我要结婚了。”他说。
“好事。”井说,“日子定了吗?”
“年底。”马小跳顿了顿,“你会来吗?”
井笑了:“我怎么来?你把我搬去酒店?”
马小跳也笑了:“那我结婚那天,往你这里倒杯喜酒。”
“行,我等着。”井顿了顿,“小跳啊,好好过日子。人生短,井生也短,都得珍惜。”
马小跳鼻子一酸:“嗯,我知道。”
两人沉默了很久,听着风声,听着远处的狗叫。
“井,你会一直在这儿吗?”马小跳问。
“只要井不干,我就在。”井说,“但井总会干的,或早或晚。到那时,我就真睡了,睡在井底,跟王爷做邻居。”
“那……我以后怎么找你?”
“不用找。”井的声音很温柔,“记住我就行。记住有口井,听过你的秘密,也告诉过你秘密。记住有口井,见证过你的成长。”
马小跳眼泪掉下来了,滴进井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哭什么,傻小子。”井笑了,“我又不是马上死。还能撑几年呢,够看你孩子打酱油了。”
马小跳又哭又笑:“那说好了,等我孩子会走路,带他来看你。”
“说好了。”
月光下,一人一井,许下了也许无法实现的承诺。
但有些承诺,本就不需要实现。许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永恒。
就像这口井,就像那些秘密,就像这个有点恐怖、有点搞笑、但最终温暖的故事。
老井还在那儿,青石井沿被磨得发亮。偶尔有风吹过,井里会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诉说。
如果你路过马家屯,可以去看看那口井。不要往井里扔硬币,那会污染井水。也不要大声喊叫,那会吵醒井底的“住客”。
静静地看一会儿就好。
也许,你也能听见井在说话。
说一个关于秘密、关于记忆、关于时光的故事。
一个只有用心才能听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