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纸人老婆会说话(2/2)

屋里没开灯,但香案上点着一炷香,微弱的红光映照着苏婉清的脸。她站在墙角,一动不动,像往常一样。

“哟,还真有个纸人!”赵四挤进来,眼睛一亮,“这做工...能卖个好价钱!”

他伸手就去抓苏婉清。

“别碰她!”李大胆吼道。

赵四不理他,抓住纸人的胳膊。纸做的胳膊很脆弱,一扯就发出“刺啦”的声音。

就在这时,苏婉清的眼睛睁开了。

不是慢慢睁开,是猛地睁开!两个空洞直勾勾盯着赵四。

赵四吓得手一松,后退两步:“妈的...这什么东西...”

“我让你别碰她!”李大胆冲过去,挡在苏婉清面前。

“装神弄鬼!”赵四定了定神,“一个破纸人,还能吓着老子?给我砸了!”

混混们一拥而上。李大胆拼命阻拦,被一拳打在肚子上,疼得弯下腰。

混乱中,他看见一个混混拿起桌上的热水瓶,就要往苏婉清身上砸。

“不要——!”

热水瓶砸在纸人身上,滚烫的开水泼了出来。

奇怪的是,水没有淋湿宣纸,而是在纸人表面蒸腾起一片白雾。苏婉清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灯光,是一种幽幽的、青白色的光。

屋子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窗户哐哐作响,桌上的东西哗啦啦掉在地上。

混混们愣住了。

苏婉清缓缓抬起手——被扯坏的胳膊垂着,但她用另一只手,指向赵四。

“伤我相公者...”她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温柔的吴侬软语,而是冰冷刺骨,“死。”

赵四脸色煞白,转身就跑。混混们也跟着连滚爬爬逃出门。

屋里恢复了平静。香案上的香已经灭了,青烟散尽。苏婉清身上的光渐渐暗淡,她晃了晃,向后倒去。

李大胆冲过去接住她。纸人很轻,但入手冰凉。

“婉清?婉清你怎么样?”

苏婉清的眼睛闭着,纸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热水泼到的地方,宣纸皱起,颜色变深。

“相公...”她微弱地说,“奴家...护住相公了...”

“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陈老板!”李大胆抱起她就往外跑。

半夜的街道空无一人。李大胆抱着纸人,狂奔向西大街。纸人在他怀里越来越轻,仿佛随时会散架。

终于跑到扎纸店,他拼命拍门:“陈老板!陈老板救命!”

门开了,陈老板披着衣服,手里拿着根棍子:“大半夜的...哟,这是怎么了?”

“婉清受伤了!您快看看!”

陈老板赶紧让他们进屋,把苏婉清放在工作台上。检查了一番,眉头紧锁。

“伤得不轻。胳膊断了,脸也裂了,魂体也受损。”他摇摇头,“得赶紧修补,不然撑不过今晚。”

“怎么修补?您说,我做!”

“你不行,得我来。”陈老板拿出工具:细竹篾、宣纸、糨糊、颜料,“但修补需要一样东西:你的血。”

“血?”

“纸人认主,你的血能加强你和她的联系,也能帮她稳固魂魄。”陈老板递过来一根针,“指尖血,三滴就够了。”

李大胆毫不犹豫,扎破手指,挤了三滴血在碗里。血珠鲜红,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陈老板用毛笔蘸了血,混合朱砂,开始在苏婉清的裂痕处描画。每画一笔,纸人的颤抖就轻一分。

接着是修补身体:用新的竹篾接好断臂,糊上宣纸,涂上颜料。陈老板的手艺极好,修补后的地方几乎看不出痕迹。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最后,陈老板点上三炷特制的香,插在苏婉清头边。

“让她吸一会儿香火,应该就没事了。”陈老板擦了擦汗,“小伙子,到底怎么回事?”

李大胆把经过说了。陈老板听完,叹了口气:“纸人护主,消耗的是她自己的魂力。这次虽然救回来了,但她的魂魄更虚弱了。你得好好养着,不能再让她受伤。”

“我明白。”李大力看着工作台上的苏婉清,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个纸人老婆,为了保护他,差点魂飞魄散。

香烧完了,苏婉清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李大胆,她轻轻笑了——纸做的嘴角上扬。

“相公没事就好。”

“我没事,”李大胆握住她的手——纸手冰凉,但他握得很紧,“以后别这么傻了,他们打我就打我,你不能有事。”

“奴家是相公的妻子,保护相公是应该的。”苏婉清说。

陈老板在一旁看着,摇摇头又点点头,最终什么也没说。

五、纸人的心事

那次事件后,李大胆对苏婉清的态度彻底改变了。他不再觉得她是个麻烦,而是真正把她当成了家人——虽然这个家人有点特别。

他给她买了新衣服——当然也是纸的,是陈老板扎的,比原来那件嫁衣更精致。还给她“买”了个梳妆台——其实就是个旧床头柜,上面摆了个小镜子,几把梳子。

苏婉清很开心,每天都会在镜子前“梳妆”,虽然她根本不需要。

李大胆的工友们发现他变了:以前邋里邋遢,现在衣服总是干干净净;以前下班就往网吧跑,现在准时回家;以前整天愁眉苦脸,现在偶尔会莫名其妙地笑。

“李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工友问。

“算是吧。”李大胆含糊道。

“哪的姑娘?带出来见见啊!”

“她...她比较害羞,不爱见人。”

工友们起哄,李大胆只是笑。

日子似乎走上了正轨。李大胆工作更卖力了,因为他要养家——虽然家里只有一个纸人,但香火钱、纸钱、偶尔还要买点新“家具”,也是一笔开销。

苏婉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甚至学会了记账——用李大胆的旧笔记本,工工整整记下每一笔收支。

“相公,这个月水电费一百二,房租一千五,买菜八百,剩下三百八。”她报账。

“嗯,省着点花,下个月我想给你买台电视。”李大胆说。

“电视?”

“就是...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人演戏。”李大胆比划,“你可以看看,解解闷。”

苏婉清摇摇头:“奴家不要。相公赚钱辛苦,留着吧。”

李大胆心里暖暖的。活了三十五年,第一次有人真心疼他。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晚上,李大胆发现苏婉清有些不对劲。

她站在香案前,一动不动,已经站了三个小时。香烧完了也不续,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婉清?你怎么了?”李大胆问。

苏婉清慢慢转过身,纸脸上没有表情,但李大胆能感觉到她的悲伤。

“相公,今天是奴家的忌日。”

李大胆愣住了。他这才想起,苏婉清说过,她是一百零三年前的今天去世的。

“你...你想家了?”

苏婉清点点头:“想爹爹,想娘亲,想家里的海棠花...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李大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死不能复生,何况已经死了一百年。

“要不...我带你去看看你家的老宅?”他试探着问,“还在吗?”

“在的。”苏婉清轻声说,“城南苏府,门前有两棵槐树。”

第二天,李大胆请了假,带着苏婉清去了城南。苏府果然还在,但已经破败不堪:大门上的漆剥落殆尽,院墙塌了一半,院子里长满荒草。

“就是这里...”苏婉清的声音颤抖。

李大胆抱着她——用一个大布包裹着,从侧面的破墙钻了进去。院子里还能看出当年的格局:正厅、厢房、回廊...只是如今都成了废墟。

苏婉清指着一处墙角:“那里...原来有棵海棠,春天开花,可好看了...”

墙角只剩下一截枯木。

他们转了一圈,来到后院的祠堂。祠堂还算完整,里面供奉着苏家的牌位。李大胆一个个看过去,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很小的牌位:“爱女苏婉清之灵位”。

牌位落满灰尘,显然很久没人祭拜了。

苏婉清看着自己的牌位,沉默了很久。然后,她让李大胆把她放下,对着牌位缓缓跪下——纸做的膝盖弯曲,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爹爹,娘亲,不孝女婉清回来了...”她轻声说。

李大胆站在一旁,心里酸酸的。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苏婉清不愿去投胎:她还有牵挂,还有不舍。

从苏府出来,苏婉清一直很安静。回到家,她才开口:“相公,谢谢你。”

“谢什么,应该的。”

“奴家...其实一直有个秘密没告诉相公。”

“什么秘密?”

苏婉清犹豫了一下:“奴家不是病死的。”

李大胆一怔:“那你是怎么...”

“是自尽的。”苏婉清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爹爹要把奴家许给一个五十多岁的盐商做填房,奴家不愿,就...就吞金了。”

李大胆倒吸一口凉气。吞金,那得多痛苦。

“所以奴家不愿投胎。”苏婉清继续说,“奴家怕...怕下辈子还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如就做个纸人,清清静静的。”

李大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握住她的手,纸手冰凉,但他紧紧握着。

“以后不会了。”他说,“以后你就是我李大胆的老婆,谁也不能逼你嫁人。”

苏婉清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纸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

“相公真好。”

那天晚上,李大胆做了个决定:他要正式娶苏婉清。

不是嘴上说说,是真正的婚礼。虽然新娘是纸人,虽然宾客可能只有他一个,但他想给她一个仪式。

他去找陈老板商量。

“你想办冥婚?”陈老板问。

“不是冥婚,就是...一个仪式。”李大胆说,“让她知道,我是真心待她。”

陈老板看着他,看了很久,最后点点头:“行,我帮你办。不过冥婚有冥婚的规矩,得按老礼来。”

“您说,我都照办。”

“首先,得准备三书六礼。三书是聘书、礼书、迎书,六礼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虽然简化了,但该有的得有。”

李大胆一一记下。

“其次,得选个吉日。下月初八,是黄道吉日,宜婚嫁。”

“好。”

“第三,你得准备嫁衣——不是纸的,是真的嫁衣,烧给她。还有聘礼,金银首饰,纸扎的就行,但得齐全。”

“钱够吗?”

“我帮你扎,成本价。”陈老板拍拍他肩膀,“小伙子,难得你有这份心。那姑娘等了一百年,总算等到了。”

婚礼的事紧锣密鼓地筹备。李大胆花光了所有积蓄,还跟工友借了点钱。陈老板也尽心尽力,扎了全套的婚庆用品:花轿、凤冠霞帔、金银首饰、甚至还有一座纸扎的宅院。

“这套宅院烧给她,她在下面就有住处了。”陈老板说。

李大胆摸着那精致的纸宅,心里五味杂陈。

婚礼前一天晚上,苏婉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相公,这几天你在忙什么?”

“秘密。”李大胆神秘一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六、纸人婚礼

初八,大吉,宜嫁娶。

李大胆起了个大早,换上唯一一套西装——还是当年相亲时买的,已经有点紧了。他先去扎纸店,陈老板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两顶花轿(一顶真人坐的,一顶纸扎的),全套仪仗,还有十几个纸扎的“宾客”。

“这些纸人我都施了法,婚礼时能走能动,给你撑场面。”陈老板说。

李大胆感动得说不出话。

中午,吉时到。李大胆抱着苏婉清——她今天换了全新的嫁衣,是陈老板特制的,比原来的更华丽——上了花轿。纸轿夫抬起轿子,吹鼓手开始奏乐。

队伍从扎纸店出发,绕着老城区走了一圈。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这干嘛呢?拍电影?”

“不像啊,那些轿夫怎么都是纸的?”

“妈呀,你看那轿子里的新娘...好像也是个纸人!”

李大胆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他骑着借来的电动车跟在轿子后面,心里既紧张又激动。

队伍来到城外的河边——这是陈老板选的地方,空旷,没人打扰。

河边已经布置好了:红毯铺地,香案高设,纸扎的宾客分列两旁。陈老板穿着黑色的长袍,充当司仪。

“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李大胆下马,走到轿前。纸轿夫掀开轿帘,苏婉清缓缓走出来。她的盖头是红纱做的,隐隐约约能看到纸脸。

两人走到香案前。

“一拜天地——”

李大胆鞠躬。苏婉清也弯下腰,纸做的身体发出轻微的响声。

“二拜高堂——”

他们对着空椅子拜了拜。苏婉清的父母早已不在,李大胆的父母在老家,也没通知。

“夫妻对拜——”

李大胆看着苏婉清,深深鞠躬。苏婉清回礼,盖头下的脸似乎在笑。

“礼成——送入洞房!”

纸宾客们“鼓掌”——虽然没有声音,但动作整齐划一。吹鼓手又奏起乐来。

陈老板走上前,递给李大胆一个火盆:“该烧嫁妆了。”

李大力把纸宅、纸家具、纸金银一件件放进火盆。火焰升腾,纸品迅速燃烧,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这些都会到婉清那里。”陈老板说,“她在下面,也能过得好点。”

最后烧的是婚书。李大胆在上面按了手印,苏婉清用纸手沾了朱砂,也按下一个。

婚书在火焰中化为青烟。

仪式结束,纸宾客们一个个倒下,变回普通的纸扎。轿夫、吹鼓手也静止不动。

河边只剩下李大胆、苏婉清和陈老板。

“谢谢您,陈老板。”李大力由衷地说。

“客气什么。”陈老板摆摆手,“好好过日子。对了,这个给你。”

他递过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戒指——纸扎的,但做工精致。

“戴上吧,算是个信物。”

李大胆拿起女戒,戴在苏婉清的纸手指上。戒指有点大,他用红绳缠了几圈,固定住。

苏婉清抬起手,看着戒指,很久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苏婉清异常安静。到家后,她才开口:“相公,谢谢你。”

“谢什么,你是我老婆嘛。”

“这是奴家第一次成亲。”苏婉清轻声说,“虽然晚了百年,但...很圆满。”

李大胆鼻子一酸,赶紧转过头:“别说这些了,早点休息。”

那一夜,李大胆睡得特别踏实。梦里,他看见苏婉清穿着嫁衣,在纸宅里忙碌,脸上带着笑。

醒来时,天已大亮。他看向墙角,苏婉清还站在那里,纸手指上的戒指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但李大胆发现,苏婉清越来越虚弱了。

她不再能长时间活动,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静静站着。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有时要凑很近才能听清。

“婉清,你怎么了?”李大胆担心地问。

“没事,就是有点累。”苏婉清勉强笑笑,“相公别担心。”

李大胆去找陈老板。陈老板检查后,叹了口气:“魂力消耗太多了。上次护主,加上维持日常活动,她的魂魄已经快到极限了。”

“那怎么办?怎么补?”

“补不了。”陈老板摇头,“纸人终究是纸人,魂魄附在上面,就像无根之萍,迟早会消散。”

李大胆如遭雷击:“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倒是有...”陈老板犹豫了一下,“但是很难。”

“您说!再难我也试试!”

陈老板看着他,缓缓道:“让她真正地活过来。”

“活过来?怎么活?”

“借尸还魂。”陈老板压低声音,“找一个刚死不久、八字相合的女子尸体,让婉清的魂魄附上去。这样,她就能以活人的身份陪着你。”

李大胆愣住了。借尸还魂?这太...太邪门了。

“这是禁术,有伤天和。”陈老板继续说,“而且风险很大。万一失败,婉清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就算成功,她也只是个借尸还魂的活死人,不算真正的人。”

“那...那还能投胎吗?”

“不能了。一旦还魂,就断了轮回的路。”

李大胆沉默了。他想起苏婉清说过,她怕下辈子还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所以宁愿做纸人。

可是,让她永远做个活死人,真的好吗?

“你考虑考虑吧。”陈老板说,“要办的话,得抓紧。婉清的魂魄,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回家的路上,李大胆心乱如麻。他爱苏婉清吗?说爱可能太重了,但他确实喜欢她,依赖她,把她当成了家人。

他不想失去她。

可是,借尸还魂...这太违背常理了。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苏婉清站在香案前,背对着他。

“相公回来了。”她没回头。

“嗯。”李大胆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纸做的身体,薄薄的,凉凉的。

“婉清,如果有机会...让你真正活过来,你愿意吗?”

苏婉清身体一僵:“相公说什么?”

“陈老板说,可以借尸还魂。”李大胆把陈老板的话复述了一遍。

苏婉清沉默了很久。

“奴家不愿意。”

“为什么?你不是想活着吗?”

“奴家是想活着,”苏婉清转过身,纸脸对着他,“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夺别人的身体,伤天害理,奴家做不到。”

“可是你...”

“相公,”苏婉清打断他,“能遇到相公,和相公做这百日夫妻,奴家已经很知足了。这一百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李大胆眼睛红了:“可是我不想你走...”

“人鬼殊途,本就是不该。”苏婉清的声音很温柔,“相公还年轻,该找个真正的妻子,生儿育女,过正常人的日子。”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

“傻相公。”苏婉清抬手,想摸他的脸,但纸手停在半空,“奴家终究是鬼,是纸人。能陪相公这几个月,已是上天眷顾。再贪心,会遭天谴的。”

李大胆抱住她,抱得很紧,生怕一松手她就散了。

“还有一个月...”他哽咽着说,“这一个月,我们好好过。”

“嗯,好好过。”

七、最后的时光

最后的一个月,李大胆请了长假,整天陪着苏婉清。

他带她去逛街——当然是用布裹着,只露出眼睛。他们去公园,去河边,去所有普通人约会的地方。

苏婉清很开心。她看什么都新鲜:高楼大厦、汽车电车、还有人们手里的手机。

“那个小盒子真有趣,里面什么都有。”她说。

“这叫智能手机。”李大胆给她看自己的手机,“能打电话,能拍照,还能玩游戏。”

他教她玩最简单的游戏。苏婉清用纸手指笨拙地划着屏幕,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还去拍了“婚纱照”——李大胆找了家照相馆,把苏婉清摆在旁边,自己穿着西装。摄影师很奇怪,但没多问。

照片洗出来,李大胆看着照片里自己和纸人的合影,又哭又笑。

“相公真傻。”苏婉清说。

“就傻。”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婉清越来越虚弱。她每天只能清醒两三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沉睡”。

李大胆每天都给她上香,上最好的檀香。但香火的作用越来越小了。

最后一周,苏婉清几乎不能动了。她只能站在那里,偶尔眨一下眼睛。

“相公,”一天晚上,她突然清醒过来,“奴家想听你唱歌。”

“唱歌?我五音不全...”

“就唱一个,随便什么都行。”

李大胆想了想,唱起了小时候奶奶教他的童谣:

“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竹篓。竹篓里面两个蛋,拿给娃娃下稀饭...”

声音跑调到姥姥家,但苏婉清听得很认真。

“真好听。”她说,“相公以后...要常笑,多唱歌。”

“你不在,我笑给谁看,唱给谁听?”

“总会有的...”苏婉清的声音越来越轻,“总会有人...替奴家听...”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再也没睁开。

李大胆知道,时候到了。

他抱着苏婉清,来到陈老板的扎纸店。陈老板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火盆,一沓纸钱,还有一壶酒。

“想好了?”陈老板问。

“嗯。”李大力点头,“送她走。”

按照陈老板的指示,他把苏婉清放在火盆边,周围摆上纸钱。然后点燃三炷香,插在她面前。

“婉清,该上路了。”李大胆轻声说。

纸人一动不动。

陈老板开始念往生咒。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店里回荡。

李大胆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在地上,一杯自己喝了。

“婉清,这杯敬你。下辈子...找个好人家。”

他点燃纸钱。火焰腾起,照亮了苏婉清的脸。纸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纸钱烧完了,该烧纸人了。李大胆的手颤抖着,怎么也点不着火。

“让我来吧。”陈老板接过打火机。

“等等!”李大胆突然喊,“再...再让我跟她说句话。”

他凑到苏婉清耳边,轻声说:“婉清,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这辈子,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纸人的眼角,似乎渗出了一滴水珠——也许是露水,也许是别的什么。

陈老板点燃了纸人。火焰迅速蔓延,大红嫁衣在火中化为灰烬。竹篾骨架噼啪作响,像在告别。

李大胆跪在地上,看着火焰,泪流满面。

火光中,他好像看见苏婉清在对他笑,然后挥挥手,转身走进一片白光里。

烧完了,只剩一堆灰烬。陈老板把骨灰收进一个小坛子里,递给李大胆。

“找个地方埋了吧。立个碑,以后还有个念想。”

李大力抱着骨灰坛,恍恍惚惚回到家。屋里空荡荡的,墙角的位置空了出来,只剩下香案和香炉。

他把骨灰坛放在香案上,点了三炷香。

“婉清,到家了。”

那一夜,他梦见苏婉清。梦里的她不再是纸人,而是一个真正的姑娘,穿着现代的衣服,笑靥如花。

“相公,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你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她摆摆手,“再见。”

梦醒了,天亮了。李大胆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然后他起身,开始收拾屋子。把香案收起来,把纸嫁衣的碎片扫干净,把骨灰坛小心地包好。

生活还要继续。

尾声

三个月后,李大胆搬家了。他换了个大一点的房子,还是租的,但光线好,通风。

收拾东西时,他从箱底翻出那张婚纱照。照片上,他笑得有点傻,旁边的纸人新娘端庄静好。

他看了很久,然后小心地把照片装进相框,摆在床头。

工友给他介绍了个对象,是超市的收银员,性格开朗,爱说爱笑。他们见了两次面,女孩对他印象不错。

第三次约会时,女孩问:“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李大力想了想,点点头:“谈过。”

“怎么分的?”

“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女孩理解地点点头:“那你还想她吗?”

李大胆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儿:“想,但我知道,她希望我过得好。”

那天晚上回家,李大胆又梦见了苏婉清。梦里的她在纸宅里忙碌,看到他,笑着招手。

“相公,新娘子好看吗?”

“好看。”

“那你要对人家好。”

“我知道。”

“奴家要走了,这次真的走了。”苏婉清挥挥手,“相公保重。”

“你也保重。”

梦醒了,李大胆睁开眼,看见床头的照片。照片里的纸人,好像笑得更开心了。

窗外,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李大胆起床,洗漱,上班。路过花店时,他买了一束海棠花——苏婉清最喜欢的花。

他把花放在窗台上,阳光照进来,花瓣上的露珠闪闪发光。

“早上好,婉清。”他轻声说。

风吹过,花瓣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

生活还在继续,带着回忆,也带着希望。

而那个纸人老婆的故事,成了老城区茶馆里的一段奇谈。有人说真,有人说假,但每个人都承认:那可能是这个浮躁时代里,最后一段纯粹的爱情。

虽然,新娘是纸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