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新生(2/2)

“好名字。”父亲点头,“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愿,就是你和你姐过得好。现在看到你……愿算是了了。”

这话说得很轻,但落在林凡心里,很重。

前世,父亲到死都没说过这样的话。今生,他听到了。

“爸,”林凡站起来,“等玛雅出院,我们带愿愿回家。您教她认刨子、凿子,教她说家乡话。”

父亲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她才多大。”

“从小听,就会了。”

五、病房里的日子

接下来三天,林凡几乎没离开医院。

玛雅恢复得很快,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了。宝宝林愿是个安静的孩子,除了饿了、尿了会哭几声,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护士说早产儿都这样,爱睡是在长身体。

母亲每天变着花样炖汤:鲫鱼汤下奶,鸡汤补气,猪蹄汤养颜。玛雅喝不完,林凡跟着沾光,脸都圆了一圈。

第三天下午,苏晓和孙教授来医院探望,带来了创新中心的“礼物”。

“这是第一批量产天然保护剂,”孙教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面是十个棕色玻璃瓶,“包装是和师傅设计的,纳西族图腾。说明书有中文、英文、柬文三种语言。”

玛雅拿起一瓶,对着光看:“像……药酒。”

“就是草药提取的,不过更科学。”苏晓兴奋地说,“林主任,您知道吗?国家文物局看到我们的报告,想在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推广试用。第一站就是山西应县木塔!”

林凡眼睛一亮:“应县木塔?那座九百多年的木塔?”

“对!木塔底层柱子有白蚁病害,一直没找到好办法。我们的产品正好对症。”孙教授说,“下个月就去现场施工,您能去吗?”

林凡看了看病床上的玛雅和宝宝:“下个月……我看情况。”

“不急不急,您先照顾家里。”苏晓赶紧说,然后又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东巴经古方的破译报告。民族大学的专家说,这个方子可能有两百年历史,用的都是丽江高海拔特有的草药。他们愿意合作,建立药用植物种植基地,既保护品种,又可持续利用。”

报告很厚,有东巴文原件,有汉文翻译,有草药图谱,还有化学成分分析。

“和师傅知道了吗?”林凡问。

“知道了,高兴得哭了。”苏晓说,“他说,他爷爷的爷爷的东西,没在他手里断掉,他死了能闭眼了。”

玛雅轻轻摸着报告上的东巴文:“文字……像画。”

“纳西族的东巴文,是全世界唯一还在使用的象形文字。”林凡解释,“每一个字都是一幅画,一个故事。”

“就像贝叶经。”玛雅说,“文字会老,但故事不会。”

这话说得很有哲理。苏晓和孙教授都点头。

他们离开后,病房里又安静下来。宝宝醒了,睁着大眼睛看天花板。玛雅抱起她,轻轻摇晃。

“林凡,”玛雅忽然说,“我想做一件事。”

“你说。”

“等宝宝大一点,我想把东巴文、贝叶经、还有故宫彩画上的图案……做成绘本,给孩子们看。”玛雅说得很慢,但很清晰,“告诉他们,世界上有很多种文字,很多种美,都值得被记住。”

林凡看着她。生产后的玛雅,脸上有疲惫,但眼里有光——那是一种找到了自己位置的、笃定的光。

“好。”他说,“你做绘本,我来配文字。我们合作。”

六、回家的路

四月二十三日,玛雅和宝宝出院。

春光明媚,胡同里的海棠开到了最盛,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林凡小心地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林愿,玛雅挽着母亲的胳膊,慢慢走回家。

院门开着,林师傅正在院子里修理那把老藤椅——早上他发现椅子腿松了,说要修好了给玛雅坐月子用。

看到他们回来,父亲放下工具,洗了手,才走过来看孙女。

宝宝在襁褓里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林师傅看了很久,才伸手,用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小手。

林愿的小手立刻握住了爷爷的手指,紧紧的。

林师傅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他一动不动,任由孙女握着,脸上露出一种林凡从未见过的表情——温柔的、近乎虔诚的表情。

“爸,”林凡轻声说,“您抱抱?”

林师傅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他的姿势很僵硬,但很稳。宝宝在他怀里动了动,没醒。

母亲在旁边抹眼泪:“老头子抱孙子了……我以为这辈子看不到了。”

这话里有话。前世,林凡孤独终老,父母到死也没看到第三代。今生,一切都不同了。

安顿好玛雅和宝宝,林凡回到院子。父亲已经把藤椅修好了,正在打磨最后一点毛刺。

“爸,谢谢您。”林凡说。

“谢什么。”父亲头也不抬,“该做的。”

但林凡知道,对父亲来说,“该做的”就是一切。他不会说爱,不会说关心,但会修好椅子让媳妇坐,会半夜送汤,会抱孙女时屏住呼吸生怕惊扰。

这就是父亲的表达方式。

手机响了,是法院的传票通知——陈杰案五天后开庭,林凡作为证人需要出庭。

该来的总会来。

七、庭审

四月二十八日,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

林凡坐在证人席上,看着被告席上的陈杰。三个月不见,陈杰瘦得脱了形,头发花白,眼神空洞,完全没了往日的气焰。

公诉人正在陈述:“被告人陈杰,涉嫌职务侵占、商业贿赂、走私文物、危害公共安全等十二项罪名。这是证据清单……”

长长的清单,一页接一页。其中就包括红姐给林凡的那个u盘里的内容——完整记录了陈杰和欧洲基金会的交易,文物走私的明细,还有对养心殿工地的破坏计划。

当公诉人提到“指使他人向施工现场投放腐蚀性化学品,意图造成国际专家伤亡,破坏国家重点文化项目”时,旁听席一片哗然。

陈杰的辩护律师试图辩解,但证据太充分了:老吴的录音,小刘的证词,银行的转账记录,还有从东方遗产公司查封的账本。

林凡作证时,只陈述事实:陈杰如何通过小刘收买老吴,如何在工地制造意外,如何通过媒体散布谣言。他没有提红姐,也没有提父亲二十年前的旧怨。

有些事,法律会审判。有些事,时间会审判。

庭审持续了一天。休庭时,林凡在走廊里遇到了陈杰的妻子——一个憔悴的中年女人,带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女人看到林凡,愣了一下,然后深深鞠躬:“林先生,对不起……我代他向你道歉。”

林凡扶起她:“您不用这样。”

“孩子要中考了,现在这样……”女人哽咽,“他做错事,我们娘俩还……”

她说不下去了。男孩站在旁边,低着头,手紧紧攥着衣角。

林凡看着那个男孩,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因为父亲的懦弱,自己在学校被人嘲笑,抬不起头。那种滋味,他懂。

“好好学习。”他对男孩说,“你父亲的事,是他的事。你是你。”

男孩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点了点头。

重新开庭后,陈杰做最后陈述。他站起来,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认罪。”

三个字,结束了十年的挣扎。

“但我有个请求。”陈杰看向林凡,“林先生,我知道我没资格请求什么。但我想说……我搞文物走私,开始只是为了钱。后来是为了证明,我比你们这些‘正统匠人’强。再后来……就成了习惯。”

他苦笑:“现在想想,真傻。房子修得好不好,不是看谁赚得多,是看谁修得久。一百年后,我修的房子可能都塌了,你修的……可能还在。”

这话说得很实在。旁听席上,有几个老匠人点头。

“所以我的请求是,”陈杰深吸一口气,“等我出狱后——如果还能出来的话——让我去工地当个小工,搬砖和泥,从头学起。我想看看,真正的好房子,是怎么修起来的。”

法庭很安静。法官和陪审团交换眼神。

林凡举起手:“法官,我可以发言吗?”

“请讲。”

“我同意陈杰的请求。”林凡说,“如果他真心悔改,愿意从头学起,我愿意给他机会。古建筑修复需要人手,也需要……救赎。”

这话出乎所有人意料。连陈杰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林凡。

最终判决:陈杰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但因有重大立功表现(指认欧洲基金会走私网络),且部分赃款已追回,减刑三年,实际执行十二年。监狱表现良好,可申请假释。

至于出狱后能否去工地,法官说:“那要看那时,还有没有人愿意收你。”

庭审结束。林凡走出法院时,夕阳正红。

周启明在外面等他:“怎么样?”

“结束了。”林凡说。

“真打算收他?”周启明问。

“十二年后的事,谁知道。”林凡看着天边的晚霞,“如果那时他真的改了,为什么不行?手艺可以教,人心可以改。总要给希望。”

周启明拍拍他的肩:“你比你爸心宽。”

“我爸现在也会抱孙女了。”林凡笑了,“人都会变。”

八、满月

五月二十三日,林愿满月。

四合院里摆了两桌,一桌是家人——父母、玛雅、林凡;一桌是朋友——周启明、苏晓、孙教授、李建国、罗师傅、张伟(视频连线)、森田(视频连线)、安德森(视频连线)、威廉姆斯(视频连线)。

小小的院子坐满了人,热闹非凡。

玛雅穿着柬国传统服饰,抱着穿红色小褂子的林愿,给大家看。宝宝长大了不少,小脸圆润了,眼睛更亮了,不怕生,好奇地看来看去。

“像妈妈,漂亮!”苏晓说。

“像爸爸,沉稳。”孙教授说。

“都像,都好。”周启明总结。

视频里,张伟在暹粒,背景是乌那隆寺:“乌泰师父让我转达祝福,说给宝宝念了平安经。柬国这边,索菲亚的公司正式投产了,第一批产品就叫‘愿愿牌’天然保护剂,说要让宝宝的名字传遍柬埔寨!”

森田在日本京都的实验室里:“林先生,我给宝宝准备了礼物——一套微型木材检测仪玩具,等她长大了玩。”

安德森在剑桥的书房:“我写了篇文章《新生命与旧传统》,讲你们的故事。下个月在《卫报》发表。”

威廉姆斯在伦敦:“剑桥的讲座安排在十月,林先生,期待见到你和你的家人。”

大家举杯——以茶代酒,因为玛雅喂奶不能喝酒,林凡要开车。

“祝林愿小朋友健康成长!”周启明带头。

“祝创新中心越来越好!”苏晓说。

“祝传统手艺代代相传!”李建国和罗师傅说。

“祝中柬友谊长存!”张伟在视频里喊。

祝福声中,林凡看向玛雅,看向怀里的女儿,看向满院子的亲朋。

前世孤独终老的画面闪过脑海,像一场褪色的噩梦。今生,他有妻有女,有事业有朋友,有传承有希望。

父亲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布包,递给林凡:“给孩子。”

林凡打开,里面是一个长命锁——银制的,刻着“平安”二字,背面刻着小小的“林”字。

“我打的。”父亲说,“手艺生了,打了三遍才成。”

银锁不重,但林凡觉得手里沉甸甸的。父亲是铁匠出身,但几十年没动锤子了,为了孙女,重新拾起。

“谢谢爸。”林凡把长命锁戴在女儿脖子上。银光闪闪,衬着宝宝的红衣裳,格外好看。

林愿似乎喜欢这个新玩具,小手去抓,抓住了就不放。

满月宴进行到一半,林凡的手机收到一封邮件。他点开,愣住了。

“怎么了?”玛雅问。

林凡把手机递给她看。邮件来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

“尊敬的林凡先生:鉴于您在文化遗产保护领域的杰出贡献,特别是古建筑修复技术创新与传统智慧融合方面的成就,我们诚挚邀请您担任‘世界遗产保护创新奖’国际评委。首次会议将于今年九月在巴黎召开……”

玛雅睁大眼睛:“这是……”

“国际认可。”周启明凑过来看,笑了,“林主任,你现在是真正的国际专家了。”

林凡抱着女儿,看着邮件,又看看满院子的人,最后目光落在玛雅脸上。

“要去吗?”玛雅问。

“去。”林凡说,“带你和愿愿一起去。让她从小就知道,世界很大,有很多美好的东西,需要很多人去守护。”

夕阳西下,院子里点起了灯。灯光温柔,人影幢幢。

林凡抱着女儿站在海棠树下。花瓣飘落,落在宝宝的小脸上,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逗得大家都笑了。

这个新生命,在这个春天,来到了这个充满故事的世界。

而她的父亲,将继续修房子,继续传手艺,继续在古老和现代之间,搭建桥梁。

路还很长。

但有了她,每一步,都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