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融合(2/2)

林凡打开,里面是一套微型木工工具——刨子、凿子、锯子、锉刀,每件只有手指长,但做工极其精致,刃口闪着寒光。

“这是……”林凡惊讶。

“我年轻时做的。”父亲说,“那时候想,等我儿子学木匠了,给他当入门工具。但你没学……就一直留着。”

林凡拿起那把小刨子,只有五厘米长,但该有的部件全都有,甚至能调节刨刃深度。这是父亲的手艺,也是父亲的心意。

“爸……”他喉咙发紧。

“你现在修古建筑,用得上。”父亲说,“有时候机器进不去的地方,还得靠手。手艺不能丢。”

玛雅虽然不完全明白,但感觉到气氛的变化,轻轻握住林凡的手。

母亲在旁边抹眼泪:“你爸做这套工具,做了三个月。天天晚上在灯下磨,说‘给我儿子的,不能马虎’。”

林凡握着那套微缩工具,感到掌心温热的金属渐渐有了温度,像父亲沉默的关爱,终于传递过来。

“谢谢爸。”他声音有些哑,“我会好好用。”

林师傅点点头,端起酒杯——里面是林凡泡的枸杞茶,父亲不喝酒——和儿子的杯子碰了一下。

没有更多的话,但足够了。

那晚,林凡把主卧让给父母,自己和玛雅睡书房的小床。夜深了,他还能听到隔壁父母低声说话的声音,还有母亲偶尔的咳嗽声——她气管不好,老家冬天冷,总犯。

玛雅靠在他肩上,轻声说:“爸爸妈妈很好。”

“嗯。”林凡搂紧她,“他们喜欢你。”

“我也喜欢他们。”玛雅说,“虽然听不懂很多话,但能感觉到……爱。”

是啊,爱。不需要太多语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套微缩工具,就够了。

窗外,北京的夜空难得清澈,能看到几颗星星。

林凡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在院子里看星星,说:“你看,星星之间离得那么远,但光能传到彼此那里。人也是,心里有光,多远都能看见。”

现在,他懂了。

五、实验室的突破

三天后,创新中心实验室。

孙教授激动地冲进林凡办公室:“林主任,成了!复配成功了!”

林凡正在看森田教授留下的资料,抬起头:“什么成了?”

“云南涂料和柬国配方的复配!”孙教授满脸兴奋,“我们做了十二组配比试验,找到了最佳比例——杜鹃花酸提供长效抗菌,苦楝挥发物提供即时驱虫,香樟成分调节气味,再加上矿物填料增强涂层硬度。实验室环境下,防虫效果百分之百,抗菌率百分之九十九!”

林凡站起来:“安全性测试呢?”

“小鼠急性毒理试验通过,皮肤刺激性试验通过,环境降解性良好——主要成分都是天然的,二十八天自然降解率百分之八十以上。”孙教授把一沓报告放在桌上,“现在可以申请中试了!”

“太好了!”林凡快速翻阅报告,“和师傅知道了吗?”

“还没,等您决定。”

“马上告诉他。”林凡说,“另外,联系知识产权律师,申请专利。专利申请人写:故宫博物院创新中心、和学林师傅、乌泰师父。”

“三个申请人?”

“对。”林凡肯定地说,“和师傅提供原始配方,乌泰师父启发研究方向,我们完成科学验证和优化。功劳是大家的。”

孙教授佩服地点头:“林主任,您这格局……”

“不是格局,是公平。”林凡说,“传统智慧属于创造它的人民,我们只是帮它穿上现代科学的外衣。不能鸠占鹊巢。”

正说着,苏晓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古怪:“林主任,有客人……在院子里等您。”

“谁?”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凡和孙教授走出办公室,来到院子。海棠树下站着一个人——头发花白,背微微佝偻,穿着纳西族传统的蓝色褂子,手里拎着一个布包袱。

是和师傅。他从云南丽江,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和汽车,亲自来了。

“和师傅!”林凡快步走过去,“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去接您。”

和师傅抬起头,脸上深深的皱纹像干涸的土地。他不会说普通话,旁边的翻译帮忙:“和师傅说,他做梦梦到方子成了,就来了。还带来了更老的方子——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写在东巴经上。”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卷发黄的棉纸,小心翼翼展开。上面是东巴文——纳西族古老的象形文字,还有手绘的草药图案。

“这是……”林凡虽然看不懂文字,但能感受到那种古老的气息。

翻译说:“和师傅说,这个方子更老,可能更好。但他老了,看不懂东巴文了,也不知道怎么用。他说,交给你们,他放心。”

林凡双手接过那卷棉纸,感觉手里沉甸甸的。这不只是一张纸,是一个民族千年的智慧,是一个老人全部的信任。

“和师傅,”他郑重地说,“我们会请东巴文专家翻译,会做科学验证。如果有效,我们会让它帮到更多人。我向您保证。”

和师傅听翻译说完,点点头,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林凡。

里面是几颗种子。

“杜鹃花的种子。”翻译说,“和师傅说,这种杜鹃花只有丽江高海拔地区才有,一年只开一次花。他收集的种子,给你们。万一……以后没了,你们还能种。”

林凡握紧那几颗小小的种子,感到眼眶发热。

传承,有时候就是这样——几颗种子,一卷古经,一个老人的信任,一群人的接力。

“孙教授,”他转身,“马上安排和师傅体检,安排住宿。然后联系民族大学,找东巴文专家。这个方子,我们一定要破解出来。”

“是!”

和师傅在翻译陪同下离开了。林凡站在海棠树下,看着手里的种子和古经。

阳光正好,春风和煦。

新芽在枝头萌发,古老在手中延续。

这,大概就是融合的意义。

六、安德森的论文

下午,林凡在办公室见到了安德森。

安德森带来了论文的修改稿,厚厚一摞,有中文版和英文版。题目改了,原来是《论中国古建筑保护的“修旧如旧”原则》,现在变成了《时间的艺术:东西方古建筑保护哲学的比较与反思》。

“我重写了百分之七十。”安德森说,“采访了中国的学者、匠人、甚至普通游客。我发现,‘修旧如旧’不是简单的技术原则,是一种时间观——接受建筑会老,会变,会在保护中继续它的生命历程。”

林凡翻阅论文。安德森这次写得很扎实,引用大量中国文献,从《考工记》到《营造法式》,从梁思成到现在的实践案例。他甚至专程去了苏州园林,看那些“不断小修小补,但整体气质不变”的维护方式。

“这里,”安德森指着其中一节,“我写了你修养心殿的例子。你不是把柱子修复到‘全新’状态,是修复到‘健康’状态——保留历史痕迹,但恢复结构安全。这很能说明问题。”

林凡看完那一节,点点头:“写得准确。不过安德森博士,我想问个问题:你现在怎么看待创新?比如我们用碳纤维?”

“我依然认为要谨慎。”安德森坦诚地说,“但不是反对。关键看动机——是为了炫耀技术,还是真的为了更好保护?你的动机,我看到了,是后者。”

他顿了顿:“所以我在这章最后加了一段话:‘真正的保护,不是对抗时间,是理解时间,与时间合作。新材料可以用,但要用得谦卑,用得恰当,用得不夺走建筑自己的声音。’”

这个总结,林凡很认同。

“论文准备在哪里发表?”他问。

“《建筑遗产》期刊,中英文双语。”安德森说,“编辑已经通过了,下个月刊出。林先生,如果你同意,我想在致谢里特别感谢你——你改变了我的看法。”

“不是我改变你,是事实改变你。”林凡说,“我只是让你看到了事实。”

安德森笑了,这次是真诚的笑:“也许吧。不过林先生,我还有个请求。”

“你说。”

“剑桥大学想邀请你去做个短期讲座,讲讲中国古建筑保护的当代实践。时间你可以定,费用我们承担。”安德森说,“不是以‘对手’的身份,是以‘同行’的身份。你愿意吗?”

林凡想了想:“等孩子出生后吧。大概……秋天?”

“好,秋天。”安德森伸出手,“期待在剑桥见到你。”

两手相握。从对手到同行,这条路不长,但需要双方都愿意走。

安德森离开后,林凡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

苏晓在教实习生用新到的检测设备,李建国在和两个老匠人讨论传统工具改良,孙教授带着学生在实验室忙碌,罗师傅在展示厅修复一块彩画样本……

这个院子,正在成为一个真正的熔炉——传统和现代,中国和世界,理论和实践,在这里碰撞、对话、融合。

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林凡先生吗?您爱人玛雅女士刚才来做产检,胎动有些异常。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您方便过来吗?”

林凡心头一紧:“我马上到!”

七、产房外的等待

协和医院产科病房。

玛雅躺在病床上,肚子上绑着胎心监护仪。屏幕上,宝宝的心跳曲线规律地起伏,偶尔有个小波动。

“医生怎么说?”林凡坐在床边,握着玛雅的手。

“说可能是假性宫缩,宝宝有点着急想出来。”玛雅微笑,“但才三十四周,医生说最好能再坚持两周。打了保胎针,现在好多了。”

林凡看着监护仪屏幕,那个小小的生命在母亲肚子里顽强地跳动。他想起自己这半年的经历——从回国时的孤立无援,到现在的初具规模;从一个人战斗,到一群人同行;从只想证明自己,到真正想做点事。

而这一切,玛雅都陪着他。

“林凡,”玛雅轻声说,“你猜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林凡说,“只要健康。”

“我喜欢女孩。”玛雅说,“像你一样,安静,但心里有力量。”

“那男孩呢?”

“男孩也像你。”玛雅笑了,“修房子,传手艺,做有意义的事。”

林凡把脸贴在玛雅手上:“谢谢你,玛雅。没有你,我撑不到今天。”

“是我该谢你。”玛雅说,“你让我知道,我也可以做有意义的事。修复贝叶经,记录案例,帮和师傅翻译古方……这些事很小,但让我觉得,我在活着,在创造。”

窗外,北京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有节奏的嘀嗒声。

手机震动,林凡看了一眼,是张伟的信息:“林哥,索菲亚的产品公司注册下来了,叫‘柬林自然保护科技公司’。她坚持要把‘林’字放进去。第一代产品下个月试生产,配方就是乌泰师父那个改良版。她问,能不能用创新中心的名义做技术指导?”

林凡回复:“可以。派孙教授去一趟,把关质量。”

又一条信息,是森田教授:“林先生,联合实验室的协议草案发你邮箱了。我加了条款:所有研究成果,双方共享,但优先应用于文化遗产保护,不得用于商业牟利。你看如何?”

林凡回复:“完全同意。这才是学术应有的样子。”

还有父亲的信息,很简单:“缺钱说话。”

母亲的信息长一些:“我买了老母鸡,炖了汤。明天给你媳妇送去。医院地址再发一遍。”

一条条信息,像一张网,把林凡和这个世界紧密连接。

他不再是孤独的匠人,是有家人、有团队、有同行、有责任的守护者。

玛雅睡着了,呼吸平稳。林凡轻轻松开她的手,走到窗前。

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远处,故宫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而庄严。

那里有他修过的柱子,有他开始的创新,有他相信的未来。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创新中心工作群的照片——孙教授发的,实验室里,复配成功的天然保护剂涂在木板上,旁边是对照组,已经长了霉斑。

孙教授配文:“传统智慧+现代科学=未来希望。”

林凡看着那张照片,笑了。

是啊,融合。

古今融合,中外融合,技艺融合,人心融合。

这大概就是他们这一代人,能为历史、为未来做的事。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但光亮过。

就像每一个微小的努力,可能很快被遗忘,但汇聚起来,就是光。

林凡回到床边,在玛雅额头轻轻一吻。

“睡吧,”他轻声说,“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