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融合(1/2)

一、清晨的筹备

四月十日,清晨六点。

林凡站在文华殿后院的廊檐下,看着苏晓带着两个实习生布置会场。今天上午九点,森田教授将在这里做第一场学术报告,题目是《木材老化机理与微创修复的界面科学》。

“横幅再往左一点……对,就那样。”苏晓指挥着,“椅子摆成弧形,第一排留出六个位置——森田教授、林主任、周主任、孙教授,还有两个翻译。”

四月的北京,春意渐浓。院子里的老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墙角的海棠打起了粉白的花苞。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洒下来,在青砖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

林凡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泥土和花草复苏的气息。这个院子,一个月前还堆满杂物,如今已是创新中心的门面。正房改造成的报告厅能容纳五十人,今天的位置早就预约满了——除了中心自己的人,还有来自清华、北大、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的学者,甚至有两个从山西、浙江专程赶来的古建施工队长。

“紧张了?”周启明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手里端着保温杯。

“有点。”林凡承认,“这是创新中心第一次公开活动,也是森田教授第一次在中国做报告。”

“放心。”周启明拍拍他的肩,“森田这个人我了解,重学术,轻排场。只要内容扎实,他不会在意形式。倒是你,今天要主持,还要做交流发言,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林凡从包里拿出讲稿,“主要讲我们正在做的三个方向:传统配方的现代化、无损检测技术的研发、还有彩画保护的材料研究。”

周启明翻看讲稿,点点头:“不错。不过林主任,我今天想给你加个任务。”

“您说。”

“森田这次来,不只是做报告。”周启明压低声音,“他私下跟我说,京都工艺纤维大学想和我们创新中心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互设联合实验室。这事要是成了,对我们国际化是重大推动。”

林凡眼睛一亮:“森田教授有具体方案吗?”

“今天报告后会私下谈。”周启明说,“所以你的发言很重要,要让他看到我们的实力和潜力。”

正说着,李建国从院子外匆匆进来:“林主任,森田教授的车到东华门了!”

林凡看看表,七点五十,比预定时间早了四十分钟。

“这么早?”

“说是想先看看养心殿修复现场。”李建国说,“我让小赵去接了。”

林凡和周启明对视一眼,都笑了。这很森田——永远务实,永远直奔主题。

二、养心殿的晨光

上午八点,养心殿工棚。

森田教授站在修复完成的柱子前,手里的便携式检测仪已经工作了十分钟。他今天穿得很正式: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没打领带,但别着京都大学的校徽胸针。

“林先生,”他开口,中文比上次流利了些,“柱子的表面温度,比周围环境高0.3度。”

林凡一怔:“这是……”

“好事。”森田收起检测仪,转身面对林凡,“碳纤维布和树脂在固化过程中会放热,如果施工不当,局部温度过高会损伤木材。0.3度的温差,说明你的施工控制非常精准——热量均匀释放,没有热点。”

这是来自世界顶级专家的认可。林凡心里一松:“谢谢教授。”

“不用谢,事实就是事实。”森田推了推眼镜,环视工棚,“林先生,我看了你发给我的创新中心介绍。十二个课题,跨度很大。你如何确保每个课题都有足够深度?”

问题很直接。林凡想了想,回答:“我们不追求每个课题都出惊天动地的成果,但要求每个课题都解决真实问题。比如云南和师傅的防蚁涂料——如果能把那个传统配方标准化,让南方成千上万的木建筑受益,就是大成功。”

“标准化……”森田沉吟,“这需要系统的化学分析、毒理测试、工艺优化。你们有这方面的专家吗?”

“有孙教授,材料学博士。我们还在招聘。”林凡坦诚道,“所以我想和您的实验室合作——您有最先进的仪器,我们有最真实的样本和需求。”

森田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林先生,你很会谈判。不过你说得对,互补才能共赢。”

他走到工棚窗前,看着窗外故宫层层叠叠的屋顶:“我在日本修过三十七年古建筑,从法隆寺到姬路城。每修完一座,我都想:下一座能不能修得更好?但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一个国家的经验也有限。”

转过身,他认真地说:“所以我这次来,不只是做报告,是想谈合作。京都大学愿意提供实验室和资金,故宫提供现场和研究需求,我们一起做几件有意义的事。”

“比如?”林凡问。

“比如,”森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木材老化预测模型。我们收集了日本不同气候条件下,三百年木材的老化数据,建立了数学模型。如果能加上中国的数据——北京干燥、江南潮湿、云南湿热——模型会更准确,能预测古建筑还能站多少年,什么时候需要干预。”

林凡接过文件,快速翻阅。图表、公式、数据……非常专业。

“这个太好了。”他由衷地说,“我们正需要这个。养心殿的柱子,女王宫的横梁,都需要做寿命预测。”

“那就这么定了。”森田伸出手,“联合实验室的第一个项目。”

两手相握。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

三、报告厅里的交锋

上午九点半,报告厅座无虚席。

森田教授的演讲进行了一个小时,内容扎实,数据详实,从木材细胞壁的微观结构讲起,到老化过程中纤维素、半纤维素、木质素的降解机理,再到微创修复时新材料与旧材料的界面结合问题。

“……所以,修复不是简单的‘粘回去’,是让新材料成为旧材料的一部分,共同抵抗时间。”森田翻到最后一页,“这需要我们对材料有深刻理解,对工艺有精准控制,更重要的,对历史有足够敬畏。”

掌声热烈。

提问环节开始。第一个提问的是清华大学的年轻教授:“森田教授,您提到界面结合强度是修复成功的关键。但木材是活性材料,会随着温湿度变化膨胀收缩,而碳纤维的热膨胀系数很小。这种不匹配,长期来看会不会导致界面剥离?”

问题很专业,直指要害。

森田点点头:“好问题。我们做过加速老化试验——模拟五十年温湿度循环。数据显示,如果树脂的弹性模量选择得当,可以缓冲这种不匹配。关键在于,树脂不能太硬,要给木材‘呼吸’的空间。”

他调出一组数据曲线:“这是我们在法隆寺五重塔修复中用的树脂,弹性模量只有常规环氧树脂的百分之六十。十年跟踪监测显示,界面强度衰减率每年不到百分之零点五。”

全场惊叹。十年真实数据,这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轮到林凡做交流发言。他走上讲台,先展示了创新中心正在进行的三个项目:

第一,云南和师傅的防蚁涂料。孙教授已经鉴定出主要活性成分是杜鹃花酸,实验室抑菌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八。下一步是毒理测试和工艺优化。

第二,基于声波和红外技术的木结构无损检测仪。已经做出原型机,能探测木材内部腐朽、空洞和裂缝,准确率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第三,彩画古颜料复原。从武英殿取下的彩画残片分析显示,清代工匠使用了特殊的矿物研磨和胶结工艺,使颜色三百年不褪。实验室正在尝试复原。

“我们做的这些,”林凡最后说,“看起来是技术,但核心是态度——对传统的敬畏,对创新的审慎,对问题的诚实。就像森田教授说的,修复不是粘回去,是让新旧共生。而我们想做的,是让古老的智慧,在现代的土壤里,长出新的枝芽。”

掌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热烈。

森田在台下微微点头。他旁边的周启明低声问:“怎么样?”

“比我想的更好。”森田说,“他有大局观,不只是技术匠人。”

报告会结束后是茶歇。学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气氛热烈。林凡正和森田说话,一个身影走了过来——是安德森。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卡其裤,格子衬衫,外套搭在臂弯里,像个普通的访问学者。

“林先生,森田教授。”安德森主动打招呼,“精彩的报告。”

“安德森先生。”林凡和他握手,“欢迎。”

“我现在是‘安德森博士’了。”安德森笑笑,“离开基金会后,我回大学教书了。这次是作为剑桥的访问学者来的。”

森田显然认识他:“安德森,听说你写了篇关于中国古建筑保护哲学的文章?”

“还在修改。”安德森看向林凡,“林先生,如果你有时间,我想跟你聊聊那篇文章。有些观点……可能需要修正。”

他的态度很诚恳,没有上次的锋芒。

“下午吧。”林凡说,“报告会后我安排时间。”

“好。”安德森点点头,又对森田说,“教授,您的界面研究给了我很大启发。也许东西方古建筑保护的差异,不在于材料和技术,而在于对待‘时间’的态度。”

森田感兴趣地问:“怎么说?”

“西方倾向于‘冻结时间’——把建筑固定在某个历史状态。东方似乎更接受‘时间的流动’——允许建筑在保护中继续老化,继续变化。”安德森说,“这可能是根本的文化差异。”

这个观察很深刻。林凡和森田都陷入了思考。

茶歇结束,下半场是分组讨论。林凡正要回座位,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玛雅发来的信息:“宝宝今天特别活跃,一直在动。你那边顺利吗?”

林凡快速回复:“很顺利。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就是动得厉害。可能想出来看爸爸做报告。”

林凡笑了:“告诉他,再坚持一个月。”

放下手机,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无论外面世界多大,总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

四、四合院的晚餐

晚上七点,东四胡同的小院里飘出饭菜香。

玛雅在厨房忙活,做了几道柬国菜——酸辣虾汤、香茅烤鸡、芒果沙拉,还特意学了北京菜,做了个宫保鸡丁。林凡在旁边打下手,剥蒜、洗菜、摆碗筷。

“森田教授人怎么样?”玛雅一边翻动锅铲一边问。

“严谨,务实,但不像表面上那么严肃。”林凡说,“下午我们谈联合实验室的细节,他主动提出,可以让我们的研究人员去京都大学进修,费用他们承担。”

“这么好?”

“他说,知识应该流动,不应该设壁垒。”林凡想起森田下午说的话,“他还说,他年轻时在德国留学,导师毫无保留地教他,改变了他一生。现在他想做同样的事。”

玛雅把菜盛出来:“那安德森呢?他今天怎么样?”

“变化很大。”林凡端菜上桌,“下午我们聊了两个小时,他给我看了那篇论文的初稿。说实话……写得很好。他认真研究了中国的建筑史,理解了‘修旧如旧’背后的哲学——不是造假,是尊重时间的痕迹。”

“他向你道歉了吗?”

“没有直接道歉,但他说……”林凡回忆着安德森的话,“‘我错在用西方的尺子量中国的事。尺子本身没错,但不适合量你们的东西。’”

玛雅点点头:“能认识到这一点,就不容易。”

两人摆好桌子,正要开饭,门铃响了。

林凡去开门,愣住了。

门外站着两个人——父亲林师傅,还有母亲。

“爸?妈?你们怎么……”林凡完全没准备。

林师傅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拎着一个布袋。母亲穿着深色外套,头发梳得整齐,看到林凡,眼睛先红了。

“你爸非要来。”母亲说,“说看看你媳妇,看看你住的地方。”

林凡赶紧让开:“快进来,快进来。”

玛雅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到两位老人,虽然紧张,但大方地走过来:“爸爸,妈妈,你们好。我是玛雅。”

她用中文说,发音不太准,但很清晰。

母亲上下打量玛雅,目光最后停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眼圈又红了:“好孩子……受苦了。”

林师傅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把手里的布袋递给林凡:“你妈做的腊肉,你小时候爱吃的。”

布袋沉甸甸的,不止腊肉。

林凡接过来,心里五味杂陈。父亲从老家到北京,坐火车要十多个小时,他们就这么来了,没提前说一声。

“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们刚做好。”玛雅反应过来,赶紧添碗筷。

四人围坐在小院的石桌旁。海棠花在暮色中静静开着,晚风吹过,花瓣飘落在桌上。

一开始有些沉默。林师傅不太说话,母亲想问什么又不敢问,玛雅努力找话题,中文不够用时就比划。

最后还是林凡打破了僵局:“爸,妈,玛雅怀孕八个月了,预产期在五月。医生说一切正常。”

母亲立刻问:“在哪家医院?找好医生了吗?月子谁照顾?”

一连串的问题,是母亲式的关心。

“在协和医院,产检一直在做。月子……”林凡看向玛雅,“我们请了个月嫂,也会学着照顾。”

“请什么月嫂,浪费钱。”母亲说,“我来。”

林凡一愣:“您来?”

“我生过你,带过你姐,还带不好孙子?”母亲不容置疑,“我住几天,等你媳妇生了,我伺候月子。”

玛雅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明白了意思,连忙说:“妈妈,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母亲握住玛雅的手,这次说得很慢,“一家人,不麻烦。”

林师傅一直没说话,但林凡注意到,父亲的目光在玛雅脸上停留了很久,眼神里有种罕见的温和。

饭吃到一半,林师傅忽然开口:“你那个创新中心,做得怎么样?”

林凡放下筷子:“刚起步,但有几个项目很有希望。特别是和日本教授合作的木材老化预测模型,如果能成,能帮很多古建筑延寿。”

“日本人的东西,靠谱吗?”父亲皱眉。

“科学没有国界。”林凡说,“森田教授人很实在,是真正做学问的。”

林师傅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推给林凡:“这个,你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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