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锯末、伤疤与半碗米饭（2/2）

变化最明显的，是姐姐林悦。

她依旧害怕林凡，但那种恐惧里，似乎掺杂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好奇”的东西。她开始偷偷地、飞快地打量他。看他手上新添的伤口，看他蹲在木料堆前专注的侧脸，看他沉默吃饭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一天晚上，林凡因为赶着裁完最后几块料，回来吃饭晚了些。他走进堂屋时，父母似乎已经吃完回了房间，只有林悦还在慢吞吞地收拾碗筷。

桌上给他留了饭菜。他走过去，端起碗，愣了一下。

碗里的米饭是温的，上面盖着的菜，除了常规的素菜，竟然还有几片他之前“拒绝”了的炒鸡蛋，和两三片薄薄的腊肉。分量不多，但摆放得……很整齐。

这绝不是母亲的手法。母亲留菜，总是堆得冒尖，带着一种生怕他吃不饱的、略显粗暴的关爱。

林凡抬起头，看向正在灶台边背对着他刷碗的林悦。她的背影僵硬，刷碗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耳朵尖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一点不自然的红晕。

林凡什么也没说。他坐下来，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这碗饭，包括那几片鸡蛋和腊肉。他吃得很干净。

当他起身把空碗放进洗碗盆时，林悦像是受惊一样，猛地缩了一下手。

林凡停顿了一下，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回了自己房间。

厨房里，林悦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沾满泡沫的抹布。她缓缓转过头，看着弟弟空荡荡的碗，又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耳朵，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翻滚的迷茫。过了很久，她才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那动作，轻快了一丝丝。

林凡回到房间，靠在门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激动，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一点点暖意的慌张。

他知道，那碗饭，和那句低不可闻的“谢谢”，都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只是他自己的错觉或姐姐一时的心血来潮。

但这点微不足道，却像一颗投入冰河的小石子，虽然没能让河水解冻，却确确实实，在坚硬冰面上，留下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划痕。

改变，依旧艰难，依旧伴随着疼痛和恐惧。但它不再仅仅是他一个人孤独的、向内的挣扎。它开始像缓慢生长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触碰到了他身边的人，并引来了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