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风吹草低见牛羊,原来英雄也多情(2/2)

这首从小听到大的民歌,此刻从他们主公的口中唱出,竟有了别样的魔力,唤醒了他们心底最深沉的乡愁与热望。

王姬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扶着车辕,怔怔地望着坡顶那个身影。

“天苍苍,野茫茫……”

歌声愈发激昂,董俷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阔别已久的天地。

他的嘶吼在旷野上回荡,充满了压抑过后的释放和无尽的眷恋。

“马蹄踏处是故乡!”

最后一句歌词,如惊雷般炸响!

他竟将那句流传甚广的“风吹草低见牛羊”,改成了如此直抒胸臆的宣告。

这不是对景色的描绘,而是战士对故土最滚烫的誓言!

一瞬间,王姬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悄然崩裂。

那层包裹在他身上的、由鲜血和杀戮铸就的坚硬外壳,仿佛在这一刻寸寸龟裂。

风吹草低,她看到的不再是想象中的富饶景象,而是那个男人深藏在铁甲之下,一颗柔软而滚烫的内心。

原来,这个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魔王,也会有如此脆弱而深情的一面。

原来,英雄的尽头,亦是柔情。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酸楚与悸动。

当时,那位须发皆白的大儒,面对着权倾朝野的主公董卓,神色平静,言语间却字字珠玑,仿佛能洞穿人心。

“董公,”大儒的声音清朗而坚定,“您麾下铁骑能踏遍中原的每一寸土地,却无法踏入每一个人的内心。天下之大,非力可取,乃德可服。”

主公董卓闻言,只是抚摸着腰间的佩剑,狂傲大笑:“德?老夫的德,就是这柄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蔡邕,你一介书生,懂什么天下!”

然而,当时站在主公身后的董俷,却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父亲嚣张的背影上,而是越过众人,望向了洛阳城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广袤田野。

他的眼神里,没有权力的欲望,只有一种近乎野性的渴望,一种对天地苍茫的向往。

副将的思绪被一阵悠扬而苍凉的歌声拉回现实。

董俷勒马立于山岗之上,身形如一尊沉默的雕塑,融入了这片无垠的草原暮色。

他口中吟唱的,正是那首北地人人皆知的《敕勒歌》。

然而,他的歌声却与酒肆中、营帐里听到的任何版本都截然不同。

没有豪迈的炫耀,没有征服的欲望,只有一种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的孤独与深沉。

那歌声仿佛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而是从草原的胸膛、从阴山的岩石、从长空的流云中激荡而出的回响。

王姬怔立在不远处的车辕上,风吹动着她的帷帽,露出她那张写满惊愕的俏脸。

她凝望着那个孤傲的背影,再看看眼前这片被歌声渲染得如同史诗画卷般的苍茫大地,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男人,是董卓的儿子,是那个在世人眼中残暴嗜血的西凉军少帅。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的名字足以令小儿止啼。

可就是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猛士,心中竟藏着一片如此辽阔而诗意的草原。

那歌声里蕴含的,不是对权力的贪恋,而是对生命最原始、最纯粹的敬畏与热爱。

这一刻,她心中的恐惧与鄙夷,仿佛被这歌声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敬重与好奇。

她忽然明白,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

他的强大,或许并不仅仅来自于他身后的铁骑,更来自于他内心那片无人能征服的草原。

心底的涟漪悄然泛开,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这歌……为何与我所知略有不同?”她父亲蔡邕也曾教她唱过此曲,那是经过文人润色的雅乐,工整而优美,却少了此刻这股扑面而来的、混合着草腥与血气的生命力。

话音未落,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方一道缓缓起伏的山坡之上,有几个黑点一闪而过。

起初她以为是错觉,是奔跑的野兽。

但随即,更多的黑影从山脊线后冒出,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收拢的包围圈。

他们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她的疑惑尚未问出口,一股彻骨的寒意已悄然爬上脊背,让她浑身一颤。

那不是天气的寒冷,而是一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时,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几乎在同一瞬间,董俷的歌声戛然而止。

风似乎也停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车轮偶尔发出的“吱嘎”声,显得格外刺耳。

空气中,那股清新的草木气息里,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董俷缓缓转过身来,他脸上的诗意与苍凉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鹰隼发现猎物时那种令人心悸的锐利与冰冷。

他轻轻拍了拍座下神驹“阿丑”的脖颈,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早已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中喷出灼热的气浪。

草原的宁静,即将被雷鸣般的马蹄声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