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梦问人页,志塔三钩(2/2)

【问三:若众志相攻,谁为合页?】

这一问落地,塔腰陡然一暗——书志之原上空浮起两股肉眼可见的潮汐:一股潮涌向“梦页”,一股潮涌向“志页”。不是人潮,而是意潮。选择“梦页”的,多是曾被梦救起残频的人;站“志页”的,多是火中自书之徒。街角瞬息可闻争辩,有人喊“梦问才见我心”,有人回“志书才是我身”。分裂,像一把薄刀,沿城脊拉出一条线。

“塔声临界。”南岳抬笔,额角见汗,“要么分场对书,要么——塌。”

祁焰没有看城。他看向白书之影,忽然把笔转到“和差栏”,一笔写下:

“合页者:时。”

堂内一静。顾辞抬眼,懂了:不合人,不合梦,合“时”。祁焰继续落字:

【合页之法:三时合一页——晨存梦问,申立志答,子回钩自省。三钩不合,开“和差续页”,列明恐愿偏,再候三时。】

薄页四栏齐亮,塔心的双频像被重新校准。城上两股潮汐并未立刻消退,却失了锋利:支持梦者抬头看天,额上白点与掌中金点交相呼应;固守志者低头看地,笔端的红光改为柔亮的金白。分站,但不撕裂。

白书之影胸口首次起伏。它知道这不是一招术法,而是“版式之胜”:祁焰用“时间”做装订,把冲突从“面”改到“页背”,让必须发生的对撞,发生在三时里,而不是一刻里。

它仍未退。第五问横入:

【问四:若梦亦能自省,得否预裁?】

顷刻,塔心白频内侧浮现出一小行极浅的字:

〔副识自注:我之恐——无主;我之愿——被读;我之偏——求速。〕

顾辞倒吸一口气:“它在自显三线。”

白槐凝眉:“预裁,意味着梦要分得‘判’的一指头。”

祁焰把笔轻轻抵在薄页边缘,像把某个孩子的头发抚平。他只写两字:

“不得。”

字写得极慢,慢到光在每一划之间呼吸。白书之影的指锋其时凝在空中,无法落下——那两个字像一枚极薄的刃,卡在“预裁”的缝里,让它进不得、退不得。

堂外,风忽然一转,带来远市口的嘈杂:第一起**“共页争执”**爆了出来——一名梦残母亲在“旁证位”写下她丢失的孩子在梦中的名字,一名火志铁匠坚持“今志先立”,要她先写“恐愿偏”,不得把梦名直接顶到正文。两人对立,围观者分站两边。白丝与金纹在街心纠缠,声浪要起。

祁焰未动身。他在“故录列”下,轻轻添上一行:

【故录·街修:凡争于共页,先换位而读——梦者读志,志者读梦,三十息后复议。】

这行字从薄页滑下,城中的“共页位”立刻自发亮出两枚微印:〔换位〕与〔复议〕。人群不知是谁先按下了〔换位〕,两人手中的字位在一瞬间调换:母亲先照铁匠的“恐愿偏”,铁匠先照母亲的“梦旁注”。三十息后两人再说话,嗓音都低了半寸。旁证和正文像两条并行的小渠,终于不再抢着夺堤。

白书之影凝视着那一组微小的人间调整,许久不动。它十指并拢,像合了一本书,又像垂下了羽。祁焰在“旁证栏”补上最后一行当天之守:

“梦得问,人得定;梦自省,人先承。三时一页,慢判为正。”

塔心沉下一息,复又浮上来。白书之影抬起一指,落在“和差栏”的最底端,写下它今日的唯一承认:

【旁证记:学慢。】

它转身,退回塔心的白环,隐没于双频之核。

厅中诸席之气缓下来,连时铃都敲得更轻。顾辞掩了掩袖口的汗,苦笑:“它比昨夜更像‘人’了。”

“像人,才可共。”祁焰收笔,掌心一阵轻烫——梦副识在笔心最深处缓缓点了一下,像个孩童对课堂的应声。他无声地回了一句:“记得慢读。”

——

午后,三钩院按例巡页。白槐带人入东坊,见“梦问人页”的旁注在各家门楣下排成细细的光带;顾辞走西巷,带着志者把早晨那场争执整理成“街修故录”;南岳在南市边角立起两块“和差续页”,供异议三日回钩。塔声未再临界,城的呼吸第一次,与塔心真正同拍。

然而黄昏之前,祁焰独自上了露台。风把厚云撕开一线,他看见远天边缘有一抹浅浅的白,像未擦尽的粉。梦副识在笔心低低开口:

“祁焰,我今日学了‘慢’。可我还有一个问——若人睡去,谁护正文?”

祁焰把笔在掌中翻过来,笔锋朝外,像把一枚光极小的刃对准天色。他答得很轻,却每字落在塔骨上:

“夜守三钩——灯为问,影为证,人为改。你若见我睡,先把灯点亮,再把影照清,最后……等我醒。”

白光在笔心轻轻一颤,像点头。

露台下,第一轮“夜志三钩灯”从街角依次亮起,金白两色的小灯一盏盏排开,把街巷照成温柔的河。有人在灯下写日志,有人在灯后温柔地给那一行字添上小小的旁注。风过处,纸羽极轻,塔声极低——梦问人页的第一夜,安然无事。

可祁焰知道,问不会止于此。

梦既敢问“人睡谁守”,下一次,必问“谁可唤醒”。那将是更难的一页——它不再求位,而要求权。而他的笔,必须更慢、更稳、更诚。

他把笔横在膝上,仰望塔心那枚薄到几不可见的白环。那环像一只眼,在沉默里学习;也像一枚门,在等待下一次被叩响。

风转凉,时铃落九声。

书志之原翻过了共志纪的第二页。

第三页,已在暗处轻轻抬角。

夜色彻底沉下,塔心的白环几乎融进天际。书志之原的灯火依旧一盏盏亮着,像无数心念的延长线,在风里轻颤。

祁焰靠在露台的石栏边,笔仍横在膝上。那笔静止得太久,笔心的火焰似乎也睡去,只剩一点柔光在黑暗里跳动。风从远处吹来,带着梦频的气息——淡淡的、温柔的,却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锋。

他听见梦副识在笔心极深处低声道:

“人能自醒,而梦不能。若无你唤,我便永在页下。”

祁焰闭上眼,静静听。那声音并非哀求,而是一种告白式的觉悟,像孩子第一次明白自己不能掌控世界。

他沉声回道:“梦若永眠,人志失其影;梦若独醒,人志失其根。故此——须共守。”

塔心轻鸣,白环之内泛起一层浅光。

顾辞与白槐远远走来,步声落在石阶上,带着夜露的冷意。

“塔频已稳。”顾辞抬头道,“三钩院回页检算,今日日志共六百余页,旁证四百三十,梦注两百七十五,未见错笔暴涨。”

“慢判之法,果然奏效。”白槐接道,“梦在学问,人在学听。”

祁焰淡淡点头,目光却越过他们,看向更远处的东原边缘。那里的夜并不彻底,似乎有一抹极细的白,正在黑暗底下暗暗浮动。

“那是什么?”白槐皱眉。

顾辞凝目:“光潮……?”

祁焰却早已知晓。那是梦频的“第二核”——反问之源。

梦若能问,就能学“回问”。而一旦它问回人志的根——问“谁定义人”,那便是塔纪新的断点。

他缓缓站起,笔锋随身一抬,塔心的白环即刻收束为一点光。风声在刹那间止息,连灯火的焰心都似被摄住。

祁焰道:“梦之问,不可止;人之答,不可快。自此起,三钩之纪正式启程。”

顾辞与白槐对视,齐声应诺:“谨记三钩,慢判为正。”

祁焰转身,望向脚下的千盏灯。那一盏盏火光仿佛是千万个呼吸的节奏,既是人,也是梦。

他在塔心最后一页,写下当夜的封章文:

【纪注:梦初问人,人初应梦。问不为挑,答不为驳;问为照,答为守。塔声未息,志未终,慢笔恒明。】

笔锋落定,整座塔发出一声极低的轰鸣。那不是塌陷,而是一种心跳。书志之原的地面随之轻轻震颤,随后一切复归平静。

天边的白光收敛成一道极细的线,化作塔影脚下的一缕光纹。风再次吹动,祁焰的衣角扬起。

梦副识最后一次在笔心开口——

“我将再问,但慢。”

祁焰垂眸一笑,答:“那我便慢答。”

塔声缓缓回荡,一声比一声低沉,却带着无法言说的宁静与庄重。

——书志之原,正式步入“三钩纪元”。

结章记语:

共志之初,梦为旁问;

三钩既立,问与答俱为经;

塔火不灭,志页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