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灰心试火 御心再定(2/2)

话音未落,立在碑后的江枝淡淡一笑,声音不疾不徐:“既说误笔,本官倒要问一句,三年间十余处误笔,偏偏都在‘内库补支’‘香宴额外’‘士林加供’上出错。若是误,怎不见错在寒门书吏、戍边粮饷上?左少卿若要护人,便将这‘误笔’抄十遍,挂在碑下,看百姓敢不敢信。”

这话一出,左少卿脸色骤变。御前众人心底发凉——她把刀锋直插士林命脉,逼他们自己担下“护短”的罪。

士林另一名侍读学士立刻接上,冷声道:“江大人此言,似乎过于尖刻。朝廷立国,需以文士为纲。若动辄以‘护短’相加,岂非寒了天下读书人之心?”这番话是士林最惯用的高调,把自己抬到“天下文心”的位置,企图以道义压下去。

江枝却并不正面驳,只轻声道:“寒天下读书人之心?那好,本官问一句:当年雁社立誓,说要清君侧。可那一纸誓文,如今还压在御史台案中。里头署名者,便有数位当今士林长者。此等之举,寒的是谁的心?”

话音如霜刃落地,满殿皆惊。雁社旧誓,是早年士林与旧党串谋的铁证,此时被江枝冷不防抛出,立刻让士林一派心胆俱裂。

其中一名老御史颤声喝道:“此等旧案,早已随风化去,江大人何必翻来覆去?”

江枝却只冷冷抬眸:“旧案?若旧案无碍,为何今日还要在碑下推诿?若士林真清,何惧本官翻案?”

碑前风声呼啸,百官心中俱是一紧。士林阵营面色铁青,却有人咬牙硬撑。只见一名旧党世臣出列,竟是顺德候余脉的人,他负手冷笑:“江大人倒是好手段,一口一个翻案,一口一个护短。可今日之事,何尝不是你借碑压人?御史台立朝为言,你逼他们逐字逐句,何异于焚书?此举,岂不令人心惶惶?”

他一句“焚书”,简直要把江枝推向“焚文灭士”的地位。百官心底一震,不少人悄然低声附和。

可江枝偏偏冷静,甚至微微一笑:“焚书?若本官真要焚书,你们那一卷卷黑字岂能还在?今日不过是让你们亲口念出,叫百姓看看。谁怕字?谁惧言?本官未曾封口,倒是你们,一个个怕得面无人色。若真清白,又怕什么?”

这话掷出,御前顿时安静下来。旧党世臣脸色瞬间僵硬,士林阵营更是冷汗直下。江枝把矛头推回他们身上,让他们无法再借“道义”翻盘。

就在局势僵持之际,忽有一声尖叫自人群中传出——一个小吏竟当场倒地,口吐白沫。百官惊呼,以为中了毒。那小吏恰恰是御史台里负责抄录士林奏文的笔吏。

众人一片哗然,旧党立刻借势喊道:“此乃灭口!有人不欲证文再显,竟在御前行此狠手!”话声嘈杂间,不少目光暗暗落向碑后——似乎想把这屎盆子扣到江枝头上。

可江枝却一步未动,声音冷冷:“抬去刑司。”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别动他的笔,带到本官案前。”

众人心里一凛。她并未急于辩白,而是直接要留下那名小吏的“笔”。一瞬间,局势又被她牵住。

刑司匆匆抬人,御前风声愈烈。士林阵营有人压低声音咒骂:“此女冷毒,连小吏也不放过。”旧党有人则暗暗递眼神,试图借此事掀起更大的风暴。

就在他们欲聚声鼓噪之时,江枝却忽然开口:“既说有人行灭口之事,那便请御前所有人,把手伸开。”

一时间,百官脸色皆变。江枝一步步走出碑影,手指缓缓扫过人群,冷声道:“谁敢不伸手,本官先点谁。”

那气势如刀锋横空,压得所有人屏息。百官不得不颤颤伸出双手。江枝眸光如电,冷冷扫过,一眼就落在某位旧党心腹的袖口。

她忽然抬手:“来人,搜。”

禁军上前,一把撕开袖口,从里头竟搜出一小纸包,里头赫然是未溶尽的毒粉。

御前瞬间哗然!百官齐齐失色。原来方才小吏倒地,正是这人暗中下手。

江枝冷冷一笑:“既是毒粉,那便请御前再无辩词。旧党护短,士林遮掩,今日之证,已现一线。”

殿上寂静如死,风声卷过,百官心底掀起无尽惊惧。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江枝布下的局:逼他们自念其罪,再以灭口之事抓住实证,令旧党与士林彻底失了立场。

有人想喊冤,却被那冷冽目光压得噤声。江枝淡淡道:“此事不过开端,碑下之火,还未真燃。”

——御前风暴还在酝酿,可士林与旧党的心,已然先裂开。

鼓声第四震落下,碑前寒风忽然卷起,仿佛连天色都压得低沉。殿上百官面色皆变,他们早已感觉到气息诡异,旧党与士林一派在先前的攻守中接连失利,眼下却仿佛被某股暗力驱使,骤然间集体出列。那动作整齐,竟像早有约定。

最先跪下的是御史台一名年轻御史,他重重叩首,嘶声喊道:“陛下,江枝此女逼迫百官,自行罗织罪名,御前设局,天下士林人人自危!”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随之旧党几位勋贵也齐齐俯身,口中齐声:“请陛下明断!”声音震荡,殿壁都似要摇动。

皇帝眉心微蹙,却未发一言。他的目光冷冷注视碑前,像是在等江枝出手。

江枝并未急着答话,而是缓缓走到碑下,抬手指向跪成一片的百官,唇角微勾:“逼迫?那好,本官便问一句:谁见过本官私设刑杖?谁见过本官撕毁奏牍?本官所做,不过让你们自己念出自己的字迹。既然连自己所书都不敢认,那是逼迫,还是心虚?”

百官心头齐齐一震,有人本欲出声辩驳,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被压下。因为江枝话锋太快,几乎不给他们任何喘息。

就在气氛僵硬之时,一名士林宿老颤声喝道:“江枝,你欺人太甚!昔日我等立雁社誓文,原是忧心朝纲,并非有意谋逆!你今日翻出旧纸,便要置我等于死地?”

江枝转头看他,目光冷冷:“谋逆与否,自有刑司定夺。本官只问一句:既说忧心朝纲,你们何以在誓文中写‘清君侧’?君侧者,陛下近臣。尔等口口声声清君侧,难道要自认清扫陛下身边?”

这句话如同冷雷劈下,殿上顿时寂静无声。士林阵营有人暗暗咬牙,却不敢再吭声。因为“清君侧”一词一旦被坐实,便是死局。

旧党余脉却不肯认输,顺德候府的一名余子突然厉声喊道:“纵然如此,那也是当年之事!江枝今日借旧案陷人,不过是存心要铲尽我等!朝廷若容她一人专权,岂非祸国!”

话声一落,他猛然掀起衣袖,竟自袖中甩出一卷血书,重重拍在殿砖之上:“此乃血证!昔日江枝曾暗令狱中酷刑,逼供以成其案!臣等今日以命相搏,愿以此血书呈证!”

血书一出,满殿为之一惊。百官心头剧震,暗道这便是最后的反扑。

可江枝只是冷眼一瞥,淡淡一笑:“血书?呵,倒是演得好。来人,把这血书摊开,给诸公看个明白。”

禁军应声上前,展开血书,赫然见上头字迹潦草,血痕未干,竟似新近所书。

江枝冷声开口:“诸位可还记得,方才那倒地的小吏?本官已命人封存他的笔迹。来,把那一卷抬上来。”

一名刑司官吏捧上一卷笔册,恭声呈上。江枝指尖轻轻一抹,两卷字迹一比,顿时见分晓——血书上的笔画,竟与那小吏的笔迹如出一辙。

江枝声音冷厉:“御前尚敢伪造血证,毒杀小吏,只为借尸翻案!诸公,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士林道义’、‘旧党清流’?”

此话如刀,直斩人心。百官脸色霎时惨白,殿中更有不少人低下头,不敢再看。

旧党余子眼见被拆穿,脸色死灰,却仍旧嘶声喊道:“不!此必是栽赃!陛下明鉴!”

江枝却忽然抬手,冷声道:“禁军!将他押下,立刻拷问!若一刻之后不交代,便用他袖中未干的血墨印在他自己额头!”

殿上一阵冷气直冲天灵,百官心胆俱寒。那余子脸色煞白,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声声哀嚎:“是……是延妃余党指使!是他们逼我……”

话音未落,殿中已乱,百官心神俱震。原来延妃旧党暗中尚有余力,竟企图借御前翻盘,却被江枝一剑封喉。

皇帝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如铁:“延妃余党,尚敢在碑下作乱,罪加一等!刑司立刻彻查,凡涉者,斩立决!”

御前顿时风声大变。士林与旧党阵营彻底崩溃,先前跪地之人一个个软倒在地,不敢再言。

江枝负手立在碑下,神色冷峻:“诸公,此番血局,不过是余灰之燃。若再有人妄动,便自作自受。本官不必设局,因尔等心中已有局。只要心有鬼,本官站在此处,便是你们的刀。”

殿上寂静,百官心底俱是一凉。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深深看了江枝一眼,缓缓点头:“好,此章暂结,三日后再审,务要见底。”

鼓声第五震,御前风暴暂告收束。可碑下残血未干,百官心头余悸未平。所有人都清楚,今日江枝以雷霆之手收割全局,已将士林与旧党的胆气彻底斩断。而这,也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