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风雪再燃 宫局潜火(1/2)
雪依旧厚重地压在东华门的石阶上,碑裂的痕迹在晨光下如同一条狰狞的裂口,直逼人心。百官踏雪入殿,每一步都伴着咯吱的声响,像是压在骨头上的重量。空气冷得刺骨,可偏偏殿内暗流汹涌,热意潜伏在所有人心底。
御座之上,皇帝的神情愈发沉郁。他穿着大氅,却仍觉寒气从石壁渗透到骨血。他的目光扫过百官,停留在江枝身上片刻,又很快移开,眼底的犹疑一闪而过。南书房里那一沓沓折子还压在案边,每一份都在提醒他:有人在暗中点燃火星,有人要借碑裂来撕开他与这位女官之间的信任。
御史台的中丞率先出班,叩首高声:“陛下!碑下之案未清,民心未服,士子泣血,百官疑惧!若不彻查,清议何存?”他的声音带着激烈的颤抖,背后站着的士林官员纷纷点头附和。很快,整个殿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请命声,如同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
旧党官员见势也附和,言辞更加隐晦,却字字击在皇帝心头:“香监署锋芒太盛,女官之手不可过重,否则社稷根基必动摇。臣等请陛下明察!”
一时之间,殿中喧嚷,声音汇聚成一股暗潮,直逼御座之上。
皇帝脸色阴沉,手指在龙案下不自觉地收紧。他心中矛盾极深:一方面,他清楚碑裂风暴若非江枝出手,早已无法收拾;另一方面,群臣言辞句句击中要害,“女官干政”四字如利刃般扎进他心里,让他坐立不安。
就在此时,江枝缓缓上前。她穿着素色的宫袍,气质冷厉,眉目间却没有丝毫慌乱。她站在御前,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诸位大人今日齐声喧哗,口口声声为清议,其实是为自保。碑裂之夜是谁暗递血书?是谁在灰烬上写下逼宫之言?是谁潜入宫闱,欲以死士乱政?诸位心中该当自知。”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百官的声音瞬间止住,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御史中丞猛地抬头,声音带着怒意:“江大人此言,岂不是以一己之词,污我清议?”
江枝冷冷一笑:“清议?若是清议,何必暗夜传檄?若是清议,何需血书逼宫?你们敢在此殿大声言清议,却不敢承认背后所行之事。清议若真如你们口中那般光明正大,何必藏头露尾,遮遮掩掩?”
此言一出,御前气氛再次凝固。士林一派有人额头渗出冷汗,却不敢再开口。旧党则小心翼翼,暗暗交换眼色。
皇帝目光落在江枝身上,神色复杂。她的冷厉与凌厉,让他心生倚仗,却也愈加不安。他心里隐隐觉得,今日的殿上对质,不只是一次争辩,而是一次真正的夺命之局。
殿外风雪渐止,可御前的空气却愈发沉重,仿佛火焰正在灰烬下暗暗滋生,随时可能爆发。
江枝静静站在殿心,仿佛一柄寒刀。她的存在让所有潜火都不敢轻易冒头,可她自己也明白,今日必须以刀锋开局,将这三股暗潮一并引出,不然她与皇帝之间的裂缝终将被人扩大。
她缓缓抬眼,声音冷彻:“若真要对质,那便从碑裂之夜开始。陛下,请赐臣一言——今日御前,愿以真伪立清议,愿以血火定曲直。”
皇帝微微一震,殿内所有人的呼吸都紧了起来。
风雪虽停,可御前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御前的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御史中丞再次叩首,声声震彻大殿。
“陛下,士林之心,系国之本!若碑裂之案仅凭香监署之言,百世之后,必为天下士子所讥笑!”
话音落下,几名士林长官齐齐附和。他们早已排练过措辞,今日便是要以“清议”为矛,直刺江枝。
“士子读书十年,求的是明君清政!今碑案未明,反使血污淹没清议之名,岂非寒天下之心?”
“臣请陛下,设立专堂,由御史台与士林共审,不可尽听一女子之言!”
他们言辞激烈,声音此起彼伏,殿内的空气仿佛都被点燃。百官中有不少年轻官员暗暗点头,面上不敢言,却在心里认同。
皇帝微微动容,眉头紧锁,眼中露出一丝疲惫与摇摆。
江枝静静听着,未出一声。直到士林的呼声渐渐汇成潮,她才缓缓向前一步。
“清议?”她的声音不高,却压下所有喧哗,“你们口口声声言清议,却不敢正视碑下血书是谁所写,不敢正视灰符是谁暗藏,不敢正视死士是谁召集。清议若真光明,为何行事却比阴沟之鼠还要见不得人?”
殿内骤然安静,士林的呼声被生生斩断。
御史中丞面色涨红,大声辩驳:“那血书是奸人伪作,灰符是妖人惑众!若因此污蔑士林,岂非自毁国本?”
江枝冷笑,抬手示意。殿门外,禁军押进数人。这些人是被捕的书吏,面色惨白,一进殿便跪地哭喊求饶。
“奴才不敢欺瞒!那夜确是受命书写血文,送往碑前!命令之人正是御史中丞大人!”
全殿哗然。
御史中丞脸色骤变,急声斥道:“血口喷人!尔等贱役怎可诬陷朝臣!”
江枝目光冷厉:“证人可欺,那此物又当如何?”
她挥手,几名禁军呈上檄文数卷,字迹与中丞案牍完全一致,连墨迹的浓淡都可对比。更有一枚残破的印章,与中丞的私印相合。
中丞面色惨白,结结巴巴:“此物……必是伪造!”
江枝声音更冷:“伪造?连你府中书房的纸料与香墨都一致,也能伪造?若陛下不信,刑司可随时搜查!”
皇帝的眼神骤然凌厉,落在御史中丞身上。中丞浑身颤抖,额头冷汗如雨。
士林众人一片慌乱,有人低声辩解:“这……这不过是个别之人失德,不足以污我士林整体!”
江枝的冷笑更甚:“个别?碑裂之夜,十余名官员同声高呼,檄文传遍学馆。今日一旦事败,却推说是个别之过?诸位这般行径,怕连青史也容不下!”
她的声音刺破御前的气氛,像刀刃般将士林的光鲜外衣撕开,露出其下的污血。
皇帝脸色阴沉,目光在群臣之间游走,最后低声吐出:“传旨,涉案书吏立刻押交刑司,御史台中丞停职听审。”
禁军应声而动,将中丞拖出殿去。殿内的士林官员个个面色惨白,不敢再言。
江枝收回目光,缓缓开口:“碑裂之夜,士林为火,清议为幌,血书为刀。今日既然三证俱在,此火已熄。诸位,若再言清议,便是与国对抗。”
她的话落下,殿内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皇帝抬眼,心中震动不已:他看见江枝冷手收割士林,锋芒之盛无人能敌。可与此同时,他心底的惶惧也在加深——这女子若能轻易压下士林,将来可否压下他?
江枝看穿他的迟疑,却没有点破。她知道,今日不过是三股潜火的第一股。旧党与延妃余党,还在后头等着她逐一收割。
风雪未停,潜火正燃。
御史台中丞被拖下殿,血与雪的气息还未散尽,士林之火已被当众扑灭。殿内众人心头惶惶,却在沉默之中,有另一股力量缓缓浮现。
一名身着深青官袍的老成尚书缓缓出班,身形微躬,声音沉稳,字字如钟:“陛下,士林之案既已有了端倪,臣等并无异议。但朝堂之上,若锋芒过盛,恐伤圣德。女官之权本不宜外张,今香监署一手执刀,百官之心渐失。陛下,国之大计,不可托于一人之手。”
话音一落,殿内的气氛骤然一变。
这是旧党准备已久的谋法。他们知道士林必然先折,便推旧人出面,以“忠谏”的姿态挑动皇帝心中最隐秘的忧虑。
另一名年长的侍郎随即附和:“臣等并非为己,只是为社稷担忧。女官之手,本该佐而不主;若其锋芒压过群臣,长此以往,圣心必为所掣。”
声音并不激烈,却极有分寸,恰好戳在皇帝心口。
殿中立刻有人附和:“请陛下明察!”
“臣等惶恐,唯恐社稷蒙尘!”
“臣等不敢反对香监署,只是……女官之权,若无节制,恐不合祖制!”
一时间,殿内的声音渐渐汇聚,仿佛压下来的浪潮,不再如士林那般咄咄逼人,而是层层推送,试图将皇帝推向他们设计好的道路。
皇帝眉头紧锁,指尖轻轻敲击龙案。他心中极不安:这些人说的话,与他心底最深的忧虑何其相似。近来南书房中堆积的折子,几乎全是这样的字眼——“女官干政”“锋芒太盛”“社稷根基”。他并非不知其中的偏私与挑拨,可言辞日积月累,终究如毒火灼心。
殿中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皇帝开口。江枝静立御前,眉眼冷厉,心底却已明白:这是旧党的谋法——借皇帝之口压她。
她缓缓抬眼,声音沉冷:“圣德若要受损,不在我刀锋,而在这些人心。陛下,臣斗胆请问,若无香监署,碑裂之夜,百官敢担此责吗?若无香监署,血书之案,谁能揪出背后之手?若无香监署,延妃余孽,谁来扑灭?诸位敢在陛下面前言忠言直谏,却暗地里又在做什么?请陛下御览。”
她轻轻一挥手。殿门外,禁军抬进一只沉沉的铁箱。箱盖一开,里面满是私藏的库籍、账册,以及往来信札。
江枝逐一取出,冷声道:“这是旧党私藏库籍,隐匿不报。圣上欲知国库盈虚,查不到真数;这是旧党往来信札,与外廷之人勾连,言辞暧昧,甚至涉及调动军伍;这是旧党密议折子,言‘女官干政’,暗示圣上疑心。诸位言社稷,却私下毁社稷。请问,这才是忠吗?”
全殿震惊,群臣面色大变。那几位出班的旧党重臣更是面如死灰,冷汗湿透官袍。
皇帝的目光骤然凌厉,死死盯着他们。他心头震怒,手指一紧,朱笔几乎折断。
“传旨!”皇帝声音低沉,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旧党涉案官员,立即停职听审!私藏库籍,交刑司彻查!所有涉案书信,尽数抄录备案!”
“遵旨!”禁军齐声应下,迅速将那几名旧党官员拖下殿。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江枝的冷笑浮上唇角。她并未张扬,只是微微垂首,语声如刃:“碑裂,是士林之火;折子,是旧党之谋。今日既已揭开,清议与忠谏皆成笑柄。诸位,是否还要再言社稷?”
无人应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