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局中局 长宁宫反咬(2/2)

礼司段延年顺势递上《节俭礼议续条》副本:“请,三月内减炉,宴前后各减一半;并请将‘换火三问’改为‘礼司提问、香监作答’,以防专断。”

一句“专断”,把矛头指到江枝额头。

夜阑冷得想笑,正要言,江枝伸手,压住她。

“娘娘这一条,字写得极好。”江枝忽然轻声,似乎夸赞。贵妃微挑长睫,含笑不语。

“只是——立规者,须先守规。”江枝折身行礼,“臣请当堂照例‘三问’‘减炉’:从今日贵宫起。长宁宫每次宴饮、熏衣、请安用炉——请礼司‘先提问’,香监‘后作答’,按娘娘新法走起。——臣今晚就去长宁宫熏衣局,当众‘减炉’。”

满殿一愣,随即几声忍笑。她把对方的新规,转手就落回了对方的屋檐下。

贵妃笑而不语,眸中寒意一寸寸升。

议未罢,宣政院内侍忽入耳语:御前档阁门闩被动。皇后眉梢一沉:“封门,验!”刑司、宣政院快步而去。

短短半刻钟,便提着一个衣袖带墨的内侍回来。夜阑一眼认出:“今晨换签的人。”

内侍被压跪,嘴硬:“小的只是清扫……”

江枝不与他缠,径直吩咐:“把炉牌·冷光刻号取来。”

宫人们面面相觑——冷光刻号?

夜阑早从袖里掏出一块薄薄的银片,轻轻摩过备用炉牌底部,隐隐现出两行极浅的刻痕。她抬到烛火旁,再移开,刻痕冷光一闪即灭。

江枝道:“从今日起入御前的炉牌,我皆刻了微号。谁夺牌、谁换牌、谁挪牌,到了暗处都照得见。——刑司,请检此人袖口灰,是否有麝末微粉与冷光刻号残屑。”

刑司取样,以清水拭之,袖口浮出细星,像极昨夜炉中溢出的“辛”。他又以小锉刮下袖口一线银屑,堆在黑纸上,银光最细。副都监抬头,目光阴沉:“坐实。”

皇后只道:“押下。”

贵妃的指尖终于停了片刻。她很快重新带笑:“香主的手,总比本宫想得快一点。”

江枝也笑:“娘娘的手,总比规矩快半步。——我只管把规矩赶上手。”

皇后看遍白榜、悔供、签路、泥样,缓缓开口:“刑司按证擒拿从犯,细勘主使。御医案册入御前档,与香监证链并存。”她顿一顿,“行灯新旧双存两月,签拓以旧为准。——长宁宫熏衣局,自今日起纳入‘换火三问’,炉从香监出,签以御前对。”

此言一落,门、炉、签三件事,一起落了锁——钥匙分在皇后与香监手中。

礼司段延年尚欲再言“减炉”,皇后摆手:“减炉可行,先自长宁行起。礼在其身,方能感众。”

贵妃笑意不动,折扇却在袖里慢慢合拢。

散场,回廊风紧。皇后在回廊阴影里唤住江枝,声音低低:“你当众言‘孕者易伤香’,本宫不喜。”

江枝顿了顿,欠身:“臣言重了。只是今日不说,明日外廷说得更难听。——我宁可叫‘规’伤我,不叫‘话’伤您。”

皇后垂眸,拢了拢披风,“少些锋,护住自己,也护住规矩。”话短,已算格外宽厚。

江枝目送她远去,目光里那线冷意收了收,淡声对夜阑:“记下——熏衣局今夜先查‘燃前料’。”

夜阑应声,忽道:“主上,长宁不会就此罢手。”

“她会走‘人心’那条路。”江枝望向被雪叠起的宫墙,“我们先把嘴也放进规矩里。”

长宁宫暖阁,顾嬷嬷刚从宣政院回来,跪下请罪。贵妃摆手:“罪不在你。”

她抚扇,轻声:“她把刀放到纸上、印上、门缝里,我便把刀放到人嘴上。礼司的白榜可以再挂,节病、郁气、扰筵三说,日日挂。御膳房的汤改‘清口’,说是‘医理’。内务府更灯、换签,名曰‘省薪’。她若日日解释,便日日耗力。”

顾嬷嬷抬头:“娘娘,熏衣局今晚要查。”

贵妃笑了一下,笑得极淡:“让她查。香在她手,衣在本宫身。——衣若无香,也未必无味。”

她抬手,宫女捧来一匣细薄的香囊面料,“从今日起,长宁宫熏衣不用炉,改缝香囊。香囊挂衣裳里,行走带风。她的‘换火三问’,问不到香囊。”

顾嬷嬷恍然,随即又道:“香囊的香,从哪来?”

“茶库。”贵妃淡淡,“花茶与香皆花,我从茶里取味,她从炉里取规。她管不了茶库。”

顾嬷嬷低声称善。窗外风雪更厉,檐铃叮当,像替某个尚未起的局打拍子。

夜深,香监后堂灯未灭。夜阑把“熏衣局当夜抽检法”写成条,“燃前料、燃后灰、衣内囊”三类抽检。江枝在第三条后加了两个字——“茶香”。她提笔又加一句:“凡衣内香囊,归入茶库抽检。”

夜阑挑眉:“您这是把她的新路也先画上边界。”

江枝把朱印轻轻落下:“规矩不是墙,是河道。她挖一处,我就把水引过去。——今晚去长宁,不吵,不闹,只把‘三问一囊’贴到她熏衣局门口。”

夜阑笑:“让她看见‘规矩长了脚’。”

江枝收起笔,抬眼看窗外黑雪:“明日起,白榜会更密,嘴会更多。——把口也记到册上。”

“记口?”夜阑一怔。

“谁言‘节病’,谁言‘郁气’,谁言‘扰筵’,名、时、地一并录;三月后对照——若言而无据,亦入‘扰礼’小簿。”她淡淡,“人心也要成本。”

夜阑低低笑出声:“主上,您把‘话’也做成账了。”

“她要走人心,我就把人心也过秤。”

长宁宫的灯,在雪中忽明忽暗。香监的印,刚刚落下一枚新的“茶香抽检”。一条看不见的河道,在宫城暗地里改了流向——刀并未入鞘,只是换了地方,亮在规矩的边上,亮在人的嘴上,也亮在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