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宫宴借刀 香席生杀(2/2)

潘七嘴唇哆嗦:“奴才……奴才是受了——”话未完,贵妃抬手轻敲案,目光凉淡一斜。潘七像被针扎了舌,硬生生把后半句吞回,连连磕头,“奴才错了,是奴才偷懒、偷换!”

“偷换也好。”江枝顺水推舟,淡淡一笑,“既是偷换,偷来之炉底款是谁家窑,炉心灰掺何地土,都要问清。”她将炉底一翻,指尖擦出细小刻痕,“‘万年窑’款——长宁宫常备,非御前常例。灰里粘珠粉,正是长宁宫东角门外地面。潘小头,你的脚,昨晚走的是哪条路?”

御前静得可怕。顾嬷嬷的指节攥得发白。贵妃端盏,盏沿“叮”地撞了下盖,她笑得更温,“香主尽心,连泥也闻得出味。”

“闻味,是我的饭碗。”江枝目光澄澈,“陛下的脸,是我的命。”

皇后转向宣政院:“记:本日宴席香炉中验出麝末,非例。自此之后,凡入御前的香炉、香料、香盂、炉灰,一律由香监全程看守,从封到点,不得经他处换装。违者,以坏礼论。”她顿了顿,“御膳房、内务府调例,三日内改清。”

这等于将贵妃最后一道能掺手的“入口”彻底交给了香监。贵妃仍微笑,垂首领命,指尖却在袖中掐出一道印。

江枝折身谢恩,补刀补得不轻不重:“臣职再请,宴席用炉请增**‘换火三问’**:问器、问手、问线。器问炉、盂、灰;手问谁点、谁看、谁押;线问所经何门何钥。御前一问,席间一问,散宴抽一问。三问不中,责谁谁记。”皇后点头:“可。”

殿内几位老嬷嬷面面相觑——这“换火三问”一立,几乎把宴席香路钉成铁板。贵妃笑着起身斟茶,茶香绕指,笑意不达眼底。

散宴,雪更密了。回廊风紧,灯影摇成细碎的金屑。夜阑替江枝披上披风,压低嗓子:“主上,潘七怕是保不住。”

“让刑司要人。”江枝道,“人到刑司,他的嘴才值钱。若在宫里,他的命最不值钱。”

夜阑“嗯”了一声,忽又笑,“主上,今日那句‘印是衣,脸是里子’,险得很。”

江枝淡淡:“贵妃爱做衣,我爱看脸——各取所需。”

她停步在回廊尽头,转身望向长宁宫那角隐隐的灯光,目光冷得像雪,“她以为香是刀,我偏让刀有鞘、有柄、有锁。她若再伸手,手会被门缝夹住。”

同时,长宁宫暖阁里,顾嬷嬷跪在地上,已磕出血。贵妃把盏放下,盏底磕案,发出“空”的一声。

“娘娘,是奴才失手。”顾嬷嬷哑声,“潘七那条狗骨头不硬,临阵打软。”

“他不软,你也会让他软。”贵妃淡淡,“输在哪儿?”

“输在香监那三印、三问,还有那把‘行灯签’。”顾嬷嬷咬牙,“她把路、器、人都锁住了。”

贵妃沉默半晌,忽笑:“她把香监做成官衙了。好,既然她强在规矩,就让她败在规矩。”她回身道,“去礼司——明日起,出一纸‘节俭礼议’的续条:凡朝贺、宴饮,减半焚香;凡冬月多病,以‘香气郁蒸’为由,建议减炉。”

顾嬷嬷一怔:“娘娘,停香议才刚被驳……”

“我不叫停香,我叫减炉。”贵妃冷冷,“她爱立三问,我便立三‘疑’——疑香耗费、疑香郁体、疑香扰筵。礼司只要把‘疑’写上白榜,她就得天天解释。”

她顿了顿,眼神一转,“再去内务府,把行灯更换之事做成‘节电省薪’,借口换小灯,行灯签就要重刻。她靠签锁路,我就从签上掀她的锁。”

顾嬷嬷连声应下。

香监后堂,炭炉红透。江枝把今日的“换火三问”写成条目,压上朱印。夜阑把刑司回票呈上:“潘七已押,供词只到‘长宁宫某嬷’。”

“够了。”江枝收票,“嘴不能一次掰太开,免得露白。今夜起,宴席炉全换香监腰牌,炉从香监出,炉随香监回。”

“礼司那边会翻词。”夜阑提醒。

“他们会说‘疑香’。”江枝抬眸,“到时候我们就把医案与礼例一起搬出来。礼是天,医是命——香,是礼与命的交界。她若想在交界上抠字眼,就别怪我把字刻在石头上。”

夜阑咧嘴:“刻在石头上,她就只能磕头认了。”

“让她先说。”江枝把章收进匣,“等她说够了,我再让她没得说。”

窗外风声鼓雪,像鼓边的皮绷得再紧也藏着暗响。宫城在夜色里收起刀光,刀却并未入鞘,只是换了地方,亮在了纸上、印下、门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