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对账设局 长阶缚权(2/2)
江枝将两本账同时推到他面前,简洁有力:“左本是‘礼部旧账’,右本是‘香监底簿’。纸、印、签、钥、证,人证俱全。臣请:一,封礼部账房三日;二,暂停礼部对香监案卷的抄录权,改由宣政院誊抄;三,内膳司与长乐宫涉签押之人,立刻回避,不得再与此案相关事宜。”
全堂屏息。摄政王指尖在两本账上各按了一下,墨色未干,他淡淡开口:“准第二条,第三条;第一条——封三日,太短。封七日。”
陈永年大急:“王爷——”
“尚书。”萧砚抬眼,目色寂冷,“你若再言,连你一起封。”
一锤落地,百官心胆皆寒。
江枝趁热加刀:“臣再请:御膳房昨夜调换主事,涉嫌接触涉案物资。请王命——将新任三人即刻改为留守,交香监监点,待案结再定。另,神榜再添一名‘抄录不实’之官,暂记,不议。”
摄政王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你的锅,越端越大。”
“锅太小,煮不熟。”江枝回以一句,清清冷冷,像落在堂砖上的水声。
“准。”萧砚落音。
郑允腿一软,几乎跪倒。陈永年强撑身形,面皮抽动,终是咬牙拱手:“……遵命。”
对账到此,不是终结,而是扳倒第一块木桩。香监长阶上,风从廊下卷过,案角翻起一页新纸,白得刺眼。
午后,礼部账房的门封了七道封条。香监执事押着两名抄录小吏离开,一路上,宫人皆避,谁都看得出:风向变了。
夜阑扶着老库吏回房,老头子脚步抖得厉害:“香主,小的怕……”
“怕正常。”江枝替他把门带上,“但你今日活得像个人了。你把自己的名字往前挪了半行,今后有人看见你,会点头,不会拿你当空气。”
老吏眼圈一红,哑着嗓子连连称谢。
夜阑看着江枝,欲言又止:“主上,贵妃那边……”
“会动。”江枝淡淡,“她要么从政务厅绕,要么直接烧账房。”
“烧账房?我们已经封了。”
“所以我在等她来烧。”她把一枚小铜哨放进袖里,目光冷得像落霜,“捉现行,才算账。”
入夜,香监后院静到极致。灯火只留一盏,偏在角落。夜阑带人暗伏在回廊阴处,杜姝明掌着一队女吏,散在外院。江枝披了件单斗篷,独坐在账房门口石阶上,像随意赏月——手里却转着一枚极细的火折子。
子时将至,风忽然大一阵。回廊尽头的影子动了动,一只手探来,试探着贴近封条。极轻的“嗤”声,像薄针剜皮。那人刚要动第二道封条,指尖忽被一枚细钉扎住——痛得倒抽凉气。
“嘘——”江枝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如水从瓷盏里倒出,“账房门口,不适合练手。”
火光一亮。几名黑衣人惊慌四散,尚未跑出回廊口,已被埋伏的女吏从侧面拦腰抱住,一一按倒在地。夜阑跃出,一脚踏住领头者肩胛,冷声:“往哪跑?”
被钉住的那只手在地上蜷成一团。江枝起身走近,俯下身看了看,伸手掀开对方半张面罩。是内膳司新任主事的随从,眼睛里尽是恐惧。
“谁叫你们来的?”夜阑问。
对方咬牙不答。江枝看着他的手,忽然轻笑:“封条割得很熟练。两道一齐挑、最不容易断纹。教你手的人,是不是也教你——割完,人要跑得比火还快?”
那人身子一抖,嘴唇泛白。
“跑得过吗?”江枝慢慢直起身,“跑得过,账也跑不过。今夜之后,凡与账有关的人,都要学会一件事——签自己的名,认自己的手。”
她转身,抬手一挥:“押去香狱后院,关‘冷间’。明晨请宣政院来提人。”
夜阑应声。领头的黑衣人被压起时,忽然发狠咬断舌头。夜阑反手一扣,“卡”的一声压住下颌,血未出,牙已移位,生生按住了自绝的念头。
“好手段。”江枝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吩咐,“请医女,留他一口气。明早我还要问话。”
风从封条边掠过,红绫猎猎作响。
更漏三下,长宁宫小门悄开又闭。云裳匆匆而来,跪在贵妃榻前,声音发抖:“娘娘,账房没烧成,人被拿了……领头的是内膳司新随从,怕是要——”
“住口。”贵妃闭了闭眼,掌心缓慢地按在眉心,良久,才吐出两个字:“失手。”
云裳不敢吭声。贵妃忽然笑了一下,那笑意冷得让烛火都碎了边:“她要的是现行,我偏给了她。好,很好——明日我就让她知道,‘封口’封住的是我嘴,不是我手。”
她抬头看向门外的夜色,目光渐冷:“传话给陈永年——帐可封,人不可封;若再让她把人牵到宣政院,他就把自己的头也写到神榜上吧。”
黎明前最沉的一刻,江枝站在回廊,望着被月光洗得发白的封条,指尖轻轻在纸面上一划,像在抚一张弦。夜阑走近,压低声音:“主上,她会从哪儿反扑?”
“从朝堂,也从背后。”江枝把手缩回袖中,声音极轻,“我们拦正面,她会找侧门。没关系——门多,锁也多。一个个封。”
她停了停,忽然笑:“别怕她跑,她跑得再快,也跑不出账上这张纸。”
“为什么?”
“因为纸不跑。”江枝回身,“所以人得学会——被纸追。”
寂静之中,东方微白。院里那株桂树抖落一层细花,像在案页上轻轻落下的灰。她伸手接住一瓣,夹进袖中的簿夹里,转身入内。
今日对账,只是第一场。下一场,是对人。
她要在长阶之下,把人和手,一并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