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镣铐、土豆与一个像素的笑脸(1/2)

西北。荒漠。戈壁滩绵延到天边,风是这里唯一的、且永不疲倦的流浪歌手,日复一日地吟唱着干燥与寂寥。在这片被太阳烤得发白的土地上,“灰塔”高级别羁押中心像一颗被随意丢弃的灰色围棋棋子,沉默地钉在地平线上。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言:这里关着的,是不配见到外面世界、只配与岩石和钢铁对话的影子。

“灰塔”没有高墙电网那种戏剧性的威慑。它的防御是内向的、绝对的、且充满科技感的冷漠。生物特征锁、动态瞳孔扫描、神经信号监控手环、植入式皮下定位器、以及那标志性的、永远不会真正解开的“禁锢者iii型”电子镣铐——黑色哑光合金环,紧贴脚踝,内置微型反应堆、多重定位模块、以及足以让一头大象瞬间安详睡去的强效麻醉剂注入装置。理论上,戴着这东西,你连自主决定心跳过快都可能触发警报。

代号“蝰蛇”的男人,正戴着这么一副终极时尚单品,在“灰塔”唯一那方不足两百平米的放风庭院里,进行他每日例行的、缓慢的圆周运动。庭院是露天的,抬头能看到被高强度复合玻璃网格切割成无数小块的、湛蓝到虚假的天空。地面是特制的、能吸收冲击和监测脚步压力的材料。四个角楼,狙击手的身影在光学迷彩后面若隐若现。

蝰蛇很瘦,但不是虚弱,是那种经过长期极限训练和意志淬炼后的精瘦。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哪怕在如此境地下,依然保持着一种冰冷的、爬行动物般的清醒与耐心。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恰好踏在上一批放风者脚步压力图显示频率最低的区域,仿佛在潜意识里仍进行着反追踪训练。

放风时间还剩最后五分钟。庭院里还有其他七八个沉默的囚徒,各自占据一块空间,像散落的、失去灵魂的棋子。一切如常。枯燥,压抑,精确到秒的日常,构成了“灰塔”坚不可摧的表象。

然后,意外来了。以一种极其荒诞、近乎儿戏的方式。

下午两点十七分零三秒。蝰蛇刚好走到庭院东北角,那里地面上有一小块颜色稍深的、去年维修管道时留下的、未能完全清除的污渍。他的右脚,戴着“禁锢者iii型”镣铐的右脚,恰好踩了上去。

就在他脚底与那块污渍接触的瞬间——不,严格来说,是接触前的零点零一秒——他脚踝上那枚代表着人类尖端禁锢科技结晶的黑色镣铐,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仿佛电子元件打了个小嗝的“噗滋”声。

紧接着,镣铐侧面那排象征其处于“活性监控”状态的、幽蓝色呼吸灯,齐刷刷地,熄灭了。

不是闪烁,不是变暗,是干脆利落地、彻底地熄灭。就像有人随手关掉了开关。

与此同时,庭院里另外七名囚徒脚踝上的镣铐,无论型号新旧,呼吸灯也在同一毫秒,同步熄灭。更远处,主建筑内,所有监室门禁状态指示灯、走廊巡逻机器人的信号灯、甚至厨房那个显示冷冻库温度的液晶屏,也同时黑了一下。

全域断电?不。头顶网格外的天空依旧明亮,角楼狙击手的轮廓依然清晰。只是所有电子锁、监控镣铐、以及部分非关键电子设备,集体“失神”了。

持续时间:三秒。

整整三秒。

对于“灰塔”这种地方,电子枷锁失效三秒,足够发生一百种越狱剧本。然而,什么戏剧性场面都没发生。大部分囚徒甚至没反应过来,依旧呆呆站在原地,或者茫然地看着自己突然“安静”下来的脚踝。只有两个人,包括蝰蛇,在镣铐灯熄灭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微不可查的一瞬,那是长期训练形成的、对“异常”的本能警觉。

蝰蛇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踝上那枚仿佛突然变成普通金属环的镣铐。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喜,没有疑惑,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仿佛早就预料到、又仿佛在评估什么的神色。

他没有动。没有尝试奔跑,没有试图撬开镣铐,甚至没有抬头去看角楼。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尊突然被断了电的雕像。

两秒过去了。

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风都停了。时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蜂蜜。

第三秒。

就在第三秒即将结束、所有指示灯即将重新亮起的那个临界点——蝰蛇动了。不是扑向大门,不是攻击警卫,而是以一种与他之前缓慢步伐截然不同的、鬼魅般的流畅与速度,向左横移了两步,精准地闪身到了那辆刚刚运送完下午补给、正准备离开庭院的电动平板运输车后面。

运输车上堆着几个空的塑料蔬菜筐,还沾着泥土和菜叶。司机是个年轻的、戴着耳机听音乐的后勤兵,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傻笑。

蝰蛇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水,紧贴着车尾,利用车厢和空筐的遮挡,在车辆启动驶向内部通道的瞬间,如同没有重量的纸片,悄无声息地“贴”进了最底层一个倒扣着的、较大的空筐下面。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蜷缩,呼吸收敛到近乎停止。

整个过程,从移动到隐匿,用时不到一秒。快得仿佛只是光影的一次错觉。

在他身体完全没入筐下的同时,“嗒”一声轻响,如同集体打了个激灵,庭院里、建筑内,所有熄灭的指示灯、屏幕,齐刷刷重新亮起。“禁锢者iii型”镣铐的幽蓝呼吸灯恢复闪烁,仿佛刚才那三秒的黑暗,只是所有人共同做了一场短暂的白日梦。

角楼上的狙击手揉了揉眼睛,监控室的警卫盯着瞬间恢复正常、毫无异状的数十块屏幕,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电压波动?”,在日志上随手记了一笔“1417时,全域电子锁短暂异常,持续约3秒,原因待查,无事故”。

平板运输车“嗡嗡”地驶入内部通道,经过两道自动感应门,朝着后勤区的装卸平台开去。车厢下,空筐的阴影里,蝰蛇如同冬眠的蛇,一动不动。只有他的左手,食指的指甲,在车辆经过通道某处略显粗糙的水泥墙面时,极其快速而隐蔽地,在墙面上划了一下。

指甲划过,留下了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白痕。但那痕迹的形状,并非无意义的划伤,而是一个极其简洁、却充满奇异美感的数学符号——一个类似∞(无穷大)符号,但其中一条环带被一个尖锐的折角打断。这个符号,如果韩迩梦看到,会瞬间认出,那是他母星文字中,代表“裂隙”、“非正常通道”或“漏洞”的字符。

车辆驶过,字符被远远抛在后面,如同一个无人能懂的、来自星空的嘲笑。

运输车顺利通过装卸平台的检查——谁会仔细搜查一堆刚卸完货、明显空着的塑料筐呢?司机甚至没下车,在岗亭刷了个脸,栏杆抬起。车辆驶出“灰塔”最后一道闸门,进入外部道路,朝着七十公里外的区域补给中心仓库驶去。

车厢下,在车辆驶上戈壁公路、颠簸加剧的某个时刻,空筐微微动了一下。蝰蛇如同褪下的蛇皮,从筐下滑出,在车辆拐弯减速的瞬间,滚入路边的砾石滩,几个翻滚便消失在了一块巨大的风蚀岩后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他站起身,拍了拍囚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又看了看“灰塔”早已消失在身后的方向。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名为“自由”的微光,以及更深沉的、某种目标达成的冷冽。

他脱下显眼的囚服外衣,露出里面早准备好的、与当地牧民穿着相似的旧夹克,从夹克内袋摸出一顶破旧的帆布帽戴上,弯腰从岩石缝里掏出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小包。里面是压缩干粮、水、一张皱巴巴的旧地图、一把多功能工具刀、以及……一个造型古朴的、非智能的按键手机。

他开机,屏幕亮起,没有信号,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他快速按了一串长长的、毫无规律的数字,然后删除。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一个极其简单的、黑白线条构成的界面,上面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光标。

蝰蛇用指甲——那刚刚在墙上刻下外星文字的指甲——在光标后,输入了两个字:

【已出。】

点击发送。手机屏幕瞬间暗掉,然后自动冒出一缕青烟,内部芯片彻底熔毁。他随手将手机扔进岩石深处,背起小包,看了一眼地图,选了一个与所有交通要道和追捕预案都背道而驰的方向——荒漠深处,迈开了步伐。

他的脚步稳定,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与脚下土地韵律合拍的节奏,很快便成了戈壁滩上又一个移动的小点,最终消失在炽热扭曲的空气里。

“灰塔”监控中心,十五分钟后。

“b-7区放风结束,人员清点……等一下。”负责清点的警卫看着屏幕上的计数,皱了皱眉,“系统显示八人出,七人回?核对生物信号……缺失id:0377。代号‘蝰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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