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温存与启程（2/2）

华为北京办事处在一栋老旧的写字楼里，电梯慢得像蜗牛。林辰爬到五楼，推开玻璃门，前台没人，直接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烟雾缭绕。李一男坐在主位，旁边是几个华为总部来的高层。下面坐着十几个人，有林辰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所有人都表情严肃。

“林辰，坐。”李一男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林辰坐下，发现面前已经摆好了一份厚厚的文件——《广东省gsm网络深度优化试点项目实施方案（草案）》。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李一男掐灭烟，“陈总昨天把话撂下了，三个月，40%的改善。做不到，华为就别想拿全国平台项目。所以这个试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看向林辰：“你是项目负责人，先说说你的思路。”

林辰站起身，走到白板前。这次他没有紧张，因为这些问题他已经在实验室和苏晚晴讨论过了。

“我的思路很简单：用互联网的数据思维，解决通信的网络问题。”他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数据驱动、自动优化、闭环反馈。

“具体分三步走。”他画了个流程图：

第一步（12月）：数据平台建设

· 目标：打通广东全省基站的数据采集通道，建立统一的数据仓库

· 关键任务：数据标准化、清洗、入库；搭建分布式计算集群

· 产出：可用的数据平台，支持tb级数据处理

第二步（1月）：算法开发与试点

· 目标：开发核心优化算法，在小范围现网验证

· 关键任务：掉话率预测模型、拥塞检测算法、干扰消除方案

· 产出：经过验证的算法包，效果数据报告

第三步（2月）：全省推广与效果评估

· 目标：将优化方案推广到广东全省，完成效果评估

· 关键任务：参数批量下发、效果监控、问题排查

· 产出：最终评估报告，证明“三高”指标下降40%

林辰讲完，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一个四十多岁、头发稀疏的男人开口：“林工，想法很好，但太理想化了。广东全省上万个基站，来自三个厂商：华为、爱立信、诺基亚。数据格式都不一样，你怎么统一？”

这是实际问题。林辰早有准备：“所以第一步的数据标准化是关键。我们已经拿到了三个厂商的数据接口文档，会开发数据转换工具，把不同格式的数据映射到统一模型。”

“转换会有信息丢失。”另一个人说。

“会有，但关键信息不会丢，”林辰调出准备好的图表，“我们分析过，影响网络性能的关键指标大概有五十个。这三个厂商的数据里，这五十个指标都有，只是命名和单位不同。我们要做的，就是建立映射关系。”

又有人提问：“分布式计算集群，投入多大？公司能给多少资源？”

李一男接话：“这个我已经批了。从总部调二十台服务器，组成集群。另外，广东办事处那边，再协调十台。总共三十台，够不够？”

三十台服务器，在1998年已经是豪华配置了。林辰点头：“够了。但我们还需要懂分布式计算的人才。”

“人你自己找，”李一男说，“华为内部，你看上谁，我给你调。外面有合适的，你去挖，待遇给足。”

“明白。”

接下来是详细的讨论：人员配置、时间节点、风险预案、沟通机制……一直开到中午十二点。会议结束时，项目组初步成型：

林辰任项目经理，全面负责。 总部派来三个专家：一个懂数据仓库，一个懂通信协议，一个懂软件工程。 广东办事处出五个人，负责现场协调。 另外，林辰有自主招募权，可以再找五个人。

“散会，”李一男最后说，“林辰留一下。”

其他人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李一男和林辰，还有满屋的烟味。

“压力很大吧？”李一男点了支新烟。

“大，但能承受。” “这个项目，不仅是技术问题，还是政治问题，”李一男缓缓说，“移动独立在即，这是他们第一个大动作。成了，华为以后在移动的地位就稳了；败了，爱立信、诺基亚就会乘虚而入。”

林辰点头。这些他懂。 “所以你必须成，”李一男看着他，“不光为了华为，也为了你自己。这个项目做完，你在华为就算真正立足了。到时候，你想继续在华为发展，还是回启辰，都有资本。”

“谢谢李总。”

“别谢我，是你自己争气。”李一男难得地笑了笑，“昨天王老——王建国总工——私下跟我说，你这个年轻人，是二十年来他见过的最有潜力的。你知道这话的分量吗？”

林辰心头一震。王建国是中国通信界的泰斗，这个评价太高了。 “所以别辜负，”

李一男站起身，“下午的火车？几点？”

“两点半。”

“那还有时间吃个午饭。走吧，我请你，算给你饯行。”

两人在办事处附近找了家饺子馆。1998年的北京，饺子馆是常见的商务午餐场所。他们点了半斤猪肉大葱，半斤三鲜，两瓶北冰洋汽水。

“来，先喝一个，”李一男举起汽水瓶，“预祝项目成功。” “谢谢李总。”林辰和他碰瓶。

汽水很甜，带着气泡的刺激感。林辰喝了一大口，感觉疲惫缓解了些。

“项目上，还有什么困难，现在可以说。”李一男夹了个饺子。

“主要是人，”林辰直言，“我需要的人，既要懂通信，又要懂数据，还要懂软件。这样的人太少。”

“培养呢？” “时间来不及，三个月太紧。”

李一男想了想：“我给你推荐个人。咱们华为成都研究所的，叫周峰，三十岁，原来在电子科大教书，后来被我们挖来的。他研究方向就是通信数据处理，发表过几篇国际论文。”

“他能来吗？”

“我给他打电话，”李一男说，“这个人有才华，但脾气怪，不太合群。你要是能用好他，是个宝；用不好，是个雷。”

“我试试。” “另外，”李一男从公文包里拿出个信封，“这是一万块钱，项目启动资金。不够再申请。”

1998年的一万块，不是小数目。林辰接过：“我会用好。”

“还有这个，”李一男又拿出个大哥大——摩托罗拉的，砖头大小，“项目专用电话，24小时开机。广东移动那边，各省公司的领导，重要人物的号码都在里面。”

“这……”

“别推，工作需要。”李一男说，“记住，这个项目，你代表的是华为。该硬气的时候硬气，该妥协的时候妥协。分寸自己把握。”

饺子吃完，已经一点半了。李一男叫了辆车，送林辰去北京站。

“我就不进站了，公司还有事。”李一男在车站广场停下，“最后说几句。”

“您说。”

“第一，注意身体。三个月很苦，但别把自己累垮。”

“第二，相信团队。你一个人干不完，要会用人。”

“第三，”李一男顿了顿，“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别硬扛。”

“记住了。”

李一男拍拍他肩膀：“去吧。三个月后，我等你的好消息。”

林辰拎着旅行袋走进车站。回头时，李一男的车已经开走了。广场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这就是1998年的中国，每个人都在奔跑，每个企业都在拼搏。而他们，正处在时代浪潮的最前沿。

下午两点二十，林辰登上开往深圳的t107次列车。还是硬卧，还是中铺。他把旅行袋放好，躺下，却毫无睡意。

脑子里全是项目的事：人员、时间、技术、风险……像一团乱麻，需要理清。

他坐起来，拿出笔记本，开始写项目计划。先列人员需求：

1. 周峰（李一男推荐），数据处理专家——需要尽快联系

2. 张涛（苏晚晴师兄），大数据算法——让晚晴帮忙联系

3. 华为内部再挖两个：一个懂基站软件，一个懂现网运维

4. 广东移动那边，需要对接人——到了深圳就约

然后是技术方案细化。他画架构图，写算法伪代码，列数据字段……笔记本一页页被填满。

火车驶出北京，天色渐渐暗下来。林辰打开大哥大——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贵的手机。通讯录里已经存了几十个号码：李一男、陈副总、各省移动的领导、华为各办事处负责人……

他想了想，先给王哲发了个传呼：“已上车，明早到。项目已立项，急需人手。你和博哥那边能抽调吗？”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我和博哥商量了，他负责的运维系统已稳定，可以分一半精力帮你。我这边智能天线算法进入论文阶段，也能抽时间。需要时说话。”

兄弟就是兄弟，关键时刻顶得上。

他又给苏晚晴发信息：“已上车，项目启动。方便时联系张涛师兄，说我急需大数据人才，待遇从优。”

这次等得久了些，大概半小时后，回复来了：“刚联系张师兄，他有意向，但要和你详谈。我把你新号码给他了，他可能会联系你。”

好。林辰心里踏实了些。

晚上七点，餐车推过来了。林辰买了份盒饭，坐在过道边吃。对面下铺是个做生意的大哥，看他一直在写东西，忍不住问：“小伙子，出差啊？”

“嗯，去深圳。” “搞技术的？” “算是。” “这年头搞技术好，”大哥感慨，“我卖服装的，越来越难做了。还是你们稳当。”

两人聊了几句。大哥说他是去广州进货，然后回东北卖。1998年，这样的生意人很多，南货北运，赚差价。

“不过现在铁路快了，信息也通了，差价越来越小，”大哥叹气，“得想新路子喽。”

林辰听着，忽然想到：通信网络的发展，改变的不仅是通话，还有整个社会的连接方式。信息流通快了，商业格局变了，生活方式也变了。

这就是他们工作的意义——不只是建基站、写代码，更是推动这个国家的现代化进程。

晚上九点，张涛的电话来了。

“喂，是林辰吗？我是张涛，晚晴的师兄。”电话那头是个温和的男声。 “张师兄好，我是林辰。”

“晚晴跟我说了你的项目，很有意思，”张涛直入主题，“我现在在做博士论文，方向就是海量数据处理。你们的数据量有多大？”

“目前预估，广东全省基站每天产生1tb左右的信令数据，加上性能数据，总共大概2tb。”

“2tb……”张涛沉吟，“确实够大。处理平台呢？”

“我们会搭建一个三十台服务器的集群，用分布式文件系统和并行计算框架。”

“框架选型？”

“初步考虑用开源的，或者自研。这方面想请教张师兄。” 两人聊了半小时技术细节。张涛显然很专业，问的问题都切中要害。

最后他说：“我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但博士论文答辩在明年三月，时间上……” “我们可以灵活安排，”林辰说，“你可以远程参与，关键节点来深圳。等答辩完，再全职加入。”

“那可以，”张涛爽快答应，“我下周一去深圳，我们面谈。” “太好了，谢谢张师兄。”

挂了电话，林辰长舒一口气。又解决了一个关键问题。

夜深了，车厢里熄了灯。林辰躺在铺位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黑暗。偶尔闪过几点灯火，像星星落在地上。

他想起了很多事：重生那天的茫然，清华园的银杏，启辰的第一个用户，华为的车间，昨天的研讨会，还有今天清晨实验室里的温暖。

一切都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最后定格在苏晚晴站在清华门口，围着他送的红色围巾，朝他挥手的样子。

他拿出钱包，里面也夹着那张照片——银杏树下看代码的他。照片背面，苏晚晴写了一行小字：“愿你永远眼中有光。”

他轻轻抚摸那行字。

然后闭上眼睛。

明天就到深圳了，战斗要打响了。

但他准备好了。

因为身后有兄弟，心中有光，前路有方向。

这就够了。

火车在夜色中隆隆前行，载着一个年轻人的梦想和决心，驶向南方那个正在崛起的城市。

那里，有一场硬仗在等着。

而他，必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