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温存与启程(1/2)

林辰在硬板床上醒来,第一感觉是冷——北京没有暖气的招待所房间,夜里温度能降到零下。

他裹紧被子,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传呼机。绿色屏幕闪着光,显示有三条未读信息。

第一条是王哲凌晨两点发的:“辰哥,智能天线算法仿真结果出来了,性能提升41%!赵工说可以准备写论文了!”

第二条是刘博清晨五点发的:“广东移动试点数据,第一小时,故障预测准确率87%。周工说,破纪录了。”

第三条是李一男六点发的:“上午九点,办事处开会,别迟到。带上昨天会议的所有材料。”

林辰一条条看完,嘴角扬起。兄弟们都在前进,真好。他翻身起床,冷水洗脸时打了个激灵。镜子里的人,眼睛里有血丝,但眼神很亮。

穿上毛衣棉袄,围上那条红色围巾——昨晚苏晚晴坚持让他戴着,说“北京比深圳冷二十度”。确实,推开招待所的门,寒气像刀子一样割脸。

街上已经有早起的行人,自行车铃铛声此起彼伏。林辰在路边摊买了豆浆油条,蹲在马路牙子上吃。北京的清晨,天空是灰蓝色的,空气中飘着煤烟和早餐的混合气味。

七点整,他走到公用电话亭,插卡拨号。

“喂?”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柔软。

“吵醒你了?”林辰压低声音,“我九点开会,中午的火车。上午……能见一面吗?”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她在起身:“能。你在哪儿?”

“你们学校东门。”

“等我半小时……不,二十分钟!”

挂了电话,林辰在清华东门外的报刊亭前踱步。报刊亭刚开门,老板正把新到的杂志挂出来——《无线电》、《电子报》、《计算机世界》,都是技术人爱看的。林辰买了份《计算机世界》,头版头条是“中国互联网用户突破一百万”。

一百万,在1998年是个里程碑。但林辰知道,十年后这个数字会变成三亿。

“林辰!”

他转头,看到苏晚晴小跑过来。她穿着米白色羽绒服,围着浅灰色围巾,头发有点乱,但眼睛笑得弯弯的。

“跑什么,慢点。”林辰迎上去。 “怕你等急了。”苏晚晴喘着气,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散开,“吃早饭了吗?”

“吃了,你呢?”

“还没,不过不急。”她看着他,“黑眼圈好重,昨天没睡好?”

“招待所暖气不足,冻醒了几次。”

“那……去我们实验室吧,有暖气,还能给你泡茶。”

“方便吗?”

“方便,周末没人。”

苏晚晴的实验室在信息楼三层。推门进去,暖气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电子设备气味——示波器、信号源、还有焊锡的味道。实验室不大,摆了六张工作台,桌上堆满了各种电路板和仪器。

“坐这儿,”苏晚晴拉过一把椅子,“我给你泡茶。”

“我自己来。”

“你别动,坐着休息。”苏晚晴不容分说,拿起热水瓶去水房打水。

林辰环顾实验室。墙上贴着各种图表:通信系统框图、算法流程图、实验数据曲线。白板上还留着昨天的讨论记录,写着“cdma功率控制算法优化”几个大字。

他的目光停在一张照片上——是“启辰科技”核心团队的合影,去年在清华园银杏树下拍的。照片里五个人都笑得很灿烂,陈浩还比着剪刀手。照片一角已经有些卷边,但被仔细地贴在软木板上。

“看什么呢?”苏晚晴端着茶杯回来。 “我们的照片。”林辰指了指。 “我贴的,”苏晚晴把茶杯递给他,“想你们的时候就看看。特别是你不在的这两个月。”

茶杯是搪瓷的,印着“清华大学”四个红字。茶是茉莉花茶,香气扑鼻。林辰捧着茶杯,暖气从手心一直暖到心里。

“实验室就你一个人?”他问。 “周末都这样,”苏晚晴在他对面坐下,拿出自己的早饭——一个馒头和一袋榨菜,“大家要么睡懒觉,要么出去玩了。但我习惯早起来,安静,效率高。”

她小口啃着馒头,林辰看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还没吃完的半根油条:“给你,别光吃馒头。”

“你留着自己吃。” “我饱了。”

苏晚晴接过油条,掰成两半,递回一半:“一人一半。”

两人就着榨菜吃油条,在温暖的实验室里。窗外的阳光透过结了冰花的玻璃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昨天那个全国平台项目,压力很大吧?”苏晚晴问。

“嗯,三个月要出成果,不能有任何差错。”

“需要我帮忙吗?”苏晚晴认真地说,“虽然我不懂通信,但数据分析和算法,我可以做。” 林辰心里一暖,但摇头:“你在北京要管启辰,还要做毕业设计,已经很忙了。而且这个项目……我得靠自己。”

“那至少让我听听你的思路,”苏晚晴拿出笔记本,“说不定我能提供不同视角。”

林辰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苏晚晴是清华计算机系的高材生,思维敏锐,或许真能给他启发。

他从包里拿出昨天会议的材料,铺在桌上:“简单说,就是要在三个月内,把广东gsm网络的‘三高’指标——高掉话、高拥塞、高干扰——降低40%。”

“你现在有什么思路?”

“传统的网络优化,是靠工程师的经验,一个个基站去调参数,”林辰在白纸上画示意图,“效率低,效果不稳定。我想用数据驱动的方法,建立数学模型,自动分析,自动优化。”

“就像你修电路板时做的故障分析?”

“对,但规模大得多。广东全省有上万个基站,每天产生的数据量是tb级别的。”

“tb……”苏晚晴眨眨眼,“我们实验室最大的硬盘才10gb。”

“所以需要分布式计算,”林辰在纸上写公式,“我打算用多台服务器组成集群,并行处理。算法层面,要用到机器学习——虽然这个词现在还不流行,但原理类似。”

苏晚晴认真听着,不时提问:“数据从哪里来?”

“基站本身有性能计数器,每分钟上报一次。还有信令跟踪数据,记录每次通话的信令流程。”

“数据质量呢?”

“这是最大的挑战,”林辰坦诚,“基站来自不同厂商,数据格式不统一,有些数据还有错误。所以第一步是数据清洗和标准化。”

“清洗完呢?”

“然后建模。掉话率受哪些因素影响?无线环境、设备状态、参数配置……我要找出关键因素,建立预测模型。”

“最后优化?”

“对,用优化算法,调整参数配置,在模拟环境中测试,再到现网小范围试点,最后全省推广。”

苏晚晴听完,沉思了一会儿:“听起来可行,但时间很紧。三个月,光数据处理可能就要一个月。”

“所以我打算分阶段,”林辰又画了个时间轴,“第一个月,数据平台建设;第二个月,算法开发和小范围试点;第三个月,全省推广和效果评估。”

“团队呢?” “李总会给我配人,但我需要自己组建核心团队。我打算从华为内部找,也要从外面挖——懂数据、懂算法、懂通信的复合型人才。”

“这样的人不好找。”

“是不好找,所以可能得自己培养。”

林辰苦笑,“我大概要当三个月的高强度培训师了。”

苏晚晴看着他,忽然笑了:“但你喜欢这样,对吧?”

林辰一愣,也笑了:“被你看出来了。是,我喜欢挑战,喜欢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这就是你。”苏晚晴轻轻说,“所以我相信你能成。”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只有暖气片发出的咝咝声。阳光又移动了一些,照在苏晚晴的侧脸上,她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密的影子。

林辰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寒冷的北京冬日清晨,在熟悉的实验室里,和喜欢的人讨论着技术问题——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对了,”苏晚晴抬起头,“你刚才说需要懂数据的人才,我倒是知道一个人。”

“谁?”

“我师兄,张涛,今年博士毕业,研究方向就是大数据处理。他导师是国内这个领域的权威。”

“他能来华为吗?”

“我帮你问问,”苏晚晴说,“他之前跟我说过,想去产业界,不想留校。而且他是广东人,去深圳正合适。”

“那太好了,谢谢你。”

“谢什么,”苏晚晴笑,“帮你就是帮启辰的未来嘛。等你从华为学成归来,我们还需要你做技术升级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从项目聊到生活,从北京聊到深圳。苏晚晴说起启辰的近况:用户数突破十六万,陈浩策划了元旦跨年活动,预计能冲二十万;吴瀚在优化服务器架构,说要等林辰带回华为的分布式技术;财务上,公司已经实现月度盈利,虽然不多,但意义重大。

“大家都进步很快,”林辰感慨,“我不在的这两个月,你们把公司打理得这么好。”

“是你打下了好基础,”苏晚晴认真地说,“而且我们都相信,你带着华为的经验回来,会让启辰上一个台阶。”

“压力更大了。”

“但你能承受,”苏晚晴看着他,“我一直相信。”

九点差十分,林辰该走了。

“我送你去门口。”苏晚晴穿上羽绒服。 “不用,外面冷。” “就送到门口。”

两人走出实验室,下楼。信息楼的大厅里,公告栏贴满了通知:学术报告、就业信息、社团活动。到处是青春的气息。

走在校园的主干道上,冬天的清华显得有些萧瑟。树木光秃秃的,草坪枯黄,只有松柏还保持着绿色。偶尔有学生骑车经过,车铃叮当响。

“去未名湖看看?”苏晚晴提议,“湖面结冰了,能滑冰。”

“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绕一下。”

他们拐进一条小路,走向未名湖。湖面果然结了厚厚的冰,有几个学生在冰上玩耍,笑声传得很远。岸边的柳树垂下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摆。

“还记得去年秋天,咱们在这里拍照吗?”苏晚晴指着湖边的长椅,“银杏叶金黄金黄的,你坐在那儿看代码,我偷拍的。”

“记得,”林辰笑,“那张照片我还留着。”

“我也留着。”苏晚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正是去年秋天,林辰坐在银杏树下看笔记本的侧影。

林辰心头一热。这张照片他也有,夹在清华的学生证里,来深圳时带过去了。但他没想到,苏晚晴也一直随身带着。

“冷吗?”他问。 “不冷。”但她鼻子已经冻红了。

林辰解下自己的围巾——苏晚晴送的那条红色的,给她围上:“围着,别感冒。”

“那你呢?”

“我马上坐火车去深圳,那边暖和。”

苏晚晴没再推辞,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围巾上还带着林辰的温度和气息。

两人沿着湖边走。冰面上的学生玩得正欢,有一个摔倒了,引得同伴大笑。阳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苏晚晴握紧他的手:“等你这个项目做完,回北京多待几天吧。我们去吃涮羊肉,去颐和园滑冰,去……” 她忽然停住了。

“去什么?”

“去见我爸妈,”苏晚晴小声说,“他们想见你。”

林辰沉默了一会儿。见家长,这意味着关系进入新阶段。在1998年,这几乎等于订婚的前奏。

“等我项目做完,”他郑重地说,“一定好好拜访叔叔阿姨。”

“嗯。”苏晚晴笑了,眼睛弯成月牙。

走到校门口,已经九点二十了。林辰该去华为办事处了。

“就送到这儿吧,”林辰说,“你快回去,外面冷。”

“我看着你走。”

“别,我看着你回去。”

两人站在校门口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苏晚晴妥协:“那我数到十,一起转身。” “好。”

她开始数:“一、二、三……”

数得很慢。林辰看着她,想把这一刻刻在记忆里:冻红的鼻尖,围在红色围巾里的脸,清澈的眼睛。

“八、九、十。”

两人同时转身。林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苏晚晴还站在原地,朝他挥手。

他也挥挥手,然后大步离开。

不能回头了,再回头就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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