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宫墙四方天(1/2)

深宫夜色如墨,月光被层叠的殿宇切割成碎片,洒在青石板上。自那夜梧桐树上的意外相遇后,我与丽妃之间,竟生出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

接连几个夜晚,我们总是不约而同地来到那棵百年梧桐下。有时是我先到,独自倚在粗壮的枝干上,望着被飞檐翘角切割成碎片的星空出神;有时她早已等在树下,提着略显累赘的裙摆,踮着脚尖,眼巴巴地仰头唤我,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快拉我上去呀!

她总爱给我讲草原上的故事,眼睛亮得像坠入人间的星辰,闪烁着这深宫里难得一见的光彩。我们草原的姑娘,五岁就能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了。到了十二岁,父亲会送我们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她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带着青草的芬芳,我的小红马叫,跑起来的时候,鬃毛像天边燃烧的晚霞,我常骑着它一直跑到日落的地方,累了就随意躺在草地上,听着悠远的牧歌,看鹰隼在天际盘旋......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可现在,连天空都被这高高的宫墙,切成四四方方的了,再也看不见完整的日落。她仰起头,月光照在她年轻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说不尽的惆怅。

我听着她生动而鲜活的描述,眼前仿佛真的看见了那片广袤无垠的草原,看见了那个穿着红衣的少女,像一团火焰般纵马驰骋的身影。

夜风拂过,带来庭院里残桂的余香,却吹不散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怅惘。那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人生,才该是女子该有的模样吧?而不是像我们,被禁锢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守着四方天,度着漫长的寂寥岁月。

该你讲了!她忽然扯住我的衣袖,轻轻摇晃,像只撒娇的猫儿,试图驱散我眉间的轻愁,说说你的事,想必定是没有我的有趣!

我张了张嘴,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母亲深夜独坐窗前的寂寥侧影;冬日里,下人看人下菜碟时端来的冰冷饭菜,;那个未来得及看看这世界便离去的孩儿;还有早死的婉茹......思绪翻涌间,喉头哽咽,眼眶发热,竟不自觉落下泪来,冰凉的泪珠滴落在手背上,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诶诶,你别哭呀!她顿时手忙脚乱,慌忙用自己绣着繁复金线的袖口替我擦拭眼泪,那华贵的衣料蹭在脸颊上,带来微微的痒意,不说就不说嘛,你看——快看那边,北斗星转到飞檐上头了,像不像殿里挂着的那个银勺子?

就这样,在这棵寂寥的梧桐树上,我们建立了一种奇妙而脆弱的友谊。她不知我是年妃,只当我是个同样被深宫困住、心怀寂寞的寻常女子,这份简单的亲近,反而显得格外真实可贵。

转眼便到了承安周岁宴这日。慈宁宫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宫人们早早就在殿内外忙碌起来,红绸高悬,宫灯璀璨,连庭院里的枯枝上都系上了祈福的彩绦。

我端坐在妆台前,任由宫女们为我梳妆。镜中的女子,身着繁复庄重的绯色蹙金鸾鸟朝凤宫装,广袖上以金线绣着展翅的鸾鸟,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头戴沉甸甸的九尾衔珠点翠凤钗,步摇垂下,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这般盛装,几乎让我认不出自己。

采薇小心翼翼地将裹在明黄缂丝团龙纹襁褓中的承安递到嬷嬷怀中。小家伙今日格外精神,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白嫩的小手从襁褓里伸出来,在空中挥舞着。

娘娘,时辰到了。抱荷轻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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