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喜脉(2/2)
“生产”这两个字,对我而言,从来就不是新生的喜悦和希望,而是与死亡、与失去、与无尽的痛苦和绝望紧密相连的恐怖记忆。我会不会……会不会也像娘亲一样?我也会在不久的将来,经历那样惨烈的过程,然后……死去吗?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我勉强维持的平静。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却已孕育着未知命运的小腹,眼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近乎崩溃的惊惧。
“不……我不要……我不要……”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破碎的哭腔,本能地想要抗拒这个突然降临、却与死亡阴影捆绑在一起的小生命。我甚至试图挣脱他的手,向床内缩去。
太子脸上的狂喜笑容瞬间凝滞,他何其敏锐,立刻从我这过激的、充满恐惧的反应中,读出了远超寻常孕妇不安的、更深层的东西。他没有立刻追问“为什么”,只是迅速收紧了握住我的手,那力道坚定而稳固,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俯下身,用一种极尽小心、却又充满占有意味的姿态,将我轻轻拥入他宽阔的怀中。
他的怀抱带着龙涎香清冽而尊贵的气息,温热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来,有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别怕。”他在我耳边低声说,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强大力量,仿佛能驱散一切妖魔鬼怪,“孤在这里,有孤在,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温热的手掌一下下,极轻却极稳地拍着我的背,像在安抚一个被噩梦魇住的孩子:“听着,年年,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院判、副院判,都会亲自负责你的脉案,十二个时辰随时候着。宫里最有经验、最稳妥的接生嬷嬷,孤会立刻去请母后指派过来,日夜不离地伺候你。所有安胎的、补身的,只要世上有的,孤都会为你寻来。”
他稍微退开一些,双手捧住我泪湿的脸颊,迫使我对上他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承诺,仿佛在立下什么重誓:“孤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承受任何风险,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娘亲当年受过的苦楚。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是孤的嫡长子或是嫡长女,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他也会。相信孤,好吗?”
他的承诺,掷地有声,像一块巨大的、温热的磐石,投入我那片被冰冷恐惧淹没的心湖,暂时压下了翻涌的惊涛骇浪。我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里,身体依旧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汲取着这陌生却强有力的依靠,眼泪却像是决堤的洪水,止不住地簌簌滑落,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这泪水,不知是因为对生产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带着强制性与庇护性的,属于丈夫的承诺。
日子,就在这种极度复杂的心境下,一天天过去。孕吐的强烈反应在太医的精心调理和太子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渐渐减轻。果然如他所说,将我的起居照顾得滴水不漏。太医院院判每隔三日必来请平安脉,各种名贵的安胎补品、时令鲜果如同流水般送入揽月轩。
最初那阵几乎将我吞噬的、源自童年创伤的极致恐惧,在太子密不透风的保护和太医专业的保证下,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被一种奇妙的、属于母性的本能感受所取代。一种陌生的柔软,开始在我荒芜的心田里,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