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喜脉(1/2)

那纸将嫡姐指婚给表哥的“喜讯”,像一场无声却迅猛的瘟疫,在我心头疯狂蔓延,腐蚀着我仅存的气力。

接连几月,我浑浑噩噩,对着满桌珍馐毫无食欲,夜深人静时,睁着眼睛直到天明。眼前总是交替晃动着嫡姐穿着大红嫁衣、明媚张扬的笑脸,和表哥看着她时,那曾经只属于我的温柔眼神。心口的闷痛持续着,钝刀子割肉一般,一点点掏空了我的精气神,连带着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显摇摇欲坠。

太子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他或是认为我因嫡姐即将出嫁而思家心切,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送来的珍稀补品和温言关怀愈发多了,那份过度的关注与体贴,此刻却像一张无形的网,裹得我喘不过气,成为一种甜蜜却沉重的负担。

在一个给皇后晨昏定省后,沿着宫墙往回走的路上,初夏的阳光明明不算烈,落在我眼中却是一片晃眼的白。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耳边嗡嗡作响,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最终,眼前彻底一暗,我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所有知觉。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嗅到的是浓重而熟悉的药香,与我幼年时萦绕在娘亲院里的味道如出一辙,让我的心下意识地一紧。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我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朦胧的光线中,映入眼帘的竟是太子萧景琰放大的脸庞。他就坐在床沿,离得那样近,脸上没有丝毫因我失仪晕倒而产生的责备或不悦,反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狂喜的、毫不掩饰的笑容,那笑容如此明亮,甚至亮得有些刺眼。

“醒了?”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尾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轻轻上扬,“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还有哪里不舒服?”他一边问,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试探着温度。

我茫然地看着他,大脑依旧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撑起身子,却被他用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手轻轻按回柔软的枕褥间。

“别动,好好躺着,你如今可不能再任性了。”他重新握住我露在锦被外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汗湿。他俯身靠近,眼神灼灼地凝视着我,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兴奋,“年年,太医刚走,诊过脉了……你,你有喜了!我们……我们已经有了孩儿!”

有……喜了?

我彻底怔住,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却炸不散那一片空茫。这个消息,比之前任何一桩变故都来得突然,来得……让我措手不及,沉重得让我无法承受。

没有半分预想中身为人母的惊喜,反而是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的恐惧,如同蛰伏的毒蛇,瞬间从脚底窜起,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僵了我的血液。孩子?我的孩子?这个认知让我如坠冰窟。

几乎是同时,记忆深处那幅被刻意尘封、却从未真正淡去的血腥而惨烈的画面,以一种无比清晰的姿态,猛地撞入我的脑海——娘亲摔倒在冰冷青砖上时痛苦扭曲的脸,在她身下迅速洇开、刺目得令人晕眩的鲜血,她声嘶力竭、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惨叫,还有稳婆冲出来时,那句冰冷无情、决定生死的“保大还是保小”,以及娘亲最终气若游丝、却异常决绝的“保孩子”……

娘亲,就是用她年轻而美丽的生命,换来了弟弟的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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