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檄文传天下(2/2)
“陈静之…确实太过了。”他缓缓开口,“杀戮过甚,有伤天和。朝中弹劾如此之多,陛下却…一意孤行。如今蜀王起兵,恐…非孤立之事。”
“国公爷的意思是…”幕僚试探道。
“南京留守,兵不过万,将不过十,能做什么?”徐鹏举冷笑一声,“静观其变吧。传令下去,各卫所加强戒备,但…无本公与兵部调令,不得擅动一兵一卒。另外…”他顿了顿,“让我们在京里的人,多打探打探…太后的消息。”**
“是!”幕僚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徐鹏举独坐良久,拿起那份檄文,又看了一遍,尤其是其中“囚母悖伦”四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他低声叹息,不知是忧,还是…某种难以言说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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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一,安庆,钦差行辕。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陈静之坐在案后,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清君侧”檄文的抄本。他的脸色平静,但手中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面却没有一丝涟漪——他的手,稳得可怕**。
下方,俞大猷、赵铁、王大力等心腹将领,以及几位从各地紧急召来的文官,俱是面色铁青,眼中喷着怒火。
“放他娘的狗屁!”王大力率先忍不住,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勾结外寇?屠戮忠良?这蜀王老儿,简直是血口喷人!大人在江南出生入死,平定叛乱,整饬吏治,救了多少百姓?他在成都花天酒地,倒有脸说这等屁话!”
“不止是血口喷人。”俞大猷沉声道,“这檄文,毒得很。句句诛心,直指大人与冯公公,更暗指陛下…被蒙蔽。这是要从大义名分上,彻底否定朝廷,否定陛下,否定我们在江南的一切作为!更要紧的是…”他看向陈静之,“他提到了‘囚母’。”
此言一出,堂中瞬间死寂。太后被软禁坤宁宫,虽然陈显极力封锁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高层,这早已不是秘密。蜀王此刻抛出这个话题,无疑是在朝廷最敏感的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
“这檄文一出,”一名文官忧心忡忡道,“天下那些原本就对大人、对朝廷新政不满的士绅豪强,恐怕…会蠢蠢欲动。蜀王…给了他们一个起事的‘大义’名分。”**
“不止是士绅。”赵铁脸色难看,“‘影子’刚传回消息,蜀王的檄文,在江南各地秘密散发,尤其是在那些被我们查抄、打击过的家族旧地。已有数处发生小规模骚乱,有人打出了‘清君侧,诛陈贼’的旗号。虽然很快被镇压,但…影响极坏。”
“还有,”俞大猷补充道,“水师在沿海截获了几批试图北上的海船,上面…都搜出了大量的檄文抄本。看来,蜀王是想把这把火,烧遍全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静之身上。他是这檄文中的头号“国贼”,是蜀王起兵的最大借口。他的态度,他的应对,将决定江南,甚至整个天下的走向**。
陈静之终于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咔”声。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蜀王…终于跳出来了。”他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他等这一天,应该等了很久。”**
“大人!”王大力急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立刻上表朝廷,澄清事实,揭露蜀王谋反的真面目!”**
“澄清?”陈静之微微摇头,“他这篇檄文,三分真,七分假,但最厉害的,恰恰是那三分真。我在江南,确实杀了人,抄了家。太后…也确实被陛下软禁于坤宁宫。这些,都是事实。他只是将这些事实,用他的方式串联起来,加上些臆测和谎言,便成了‘清君侧’的大义。”
“那…难道就任由他污蔑?”赵铁不甘道**。
“当然不。”陈静之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他要战,那便战。他要檄文,我们…也有檄文。”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俞军门。”
“末将在!”俞大猷抱拳**。
“你的水师,立刻进入最高战备。沿海所有港口、码头,严加盘查。凡有传播逆檄、勾连蜀逆者,无论是谁,立斩不饶!”
“是!”
“赵铁。”
“末将在!”**
“你带‘影卫’精锐,立刻南下福建。我收到密报,宁王残部与蜀王、海外佛郎机人,近日在澎湖一带有异动。给我查清楚,他们在密谋什么!若有机会…”陈静之的声音冰冷,“斩草除根。”
“是!”赵铁眼中闪过杀机。
“王大力。”
“卑职在!”
“你坐镇安庆,统筹各地‘影子’。给我盯死江南各地,尤其是那些与蜀地、与被查抄士绅有关联的人。凡有异动,格杀勿论!同时,将蜀王勾结海外夷人、私购军火、图谋不轨的证据,还有他在蜀中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的罪证,给我整理出来,同样抄录万份,发往各地!他会蛊惑人心,我们…就揭穿他的画皮!”**
“是!卑职明白!”**
“至于朝廷那边…”陈静之转身,看向北方,“立刻以我的名义,上一道请罪折子。”
“请罪?”众人一愣。
“是。”陈静之点头,“就说,臣陈静之,在江南行事操切,致使物议沸腾,授人以柄,方有今日蜀逆借机作乱之祸。臣…有负圣恩,罪该万死。然,臣之所为,皆为肃清逆党,安定地方,绝无二心。今蜀逆猖獗,臣愿戴罪立功,率江南之师,西进平叛!请陛下…恩准。”**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以退为进?主动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然后…请战**?
“大人,这…陛下会准吗?”一名文官迟疑道,“且…蜀地险要,易守难攻,我军新定江南,兵力不足,若贸然西进,恐…”**
“陛下…会准的。”陈静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因为,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至于兵力…”他的目光投向地图上的某个点,“我们,不是孤军奋战。湖广,云贵…还有人,在等着我们。”**
他没有说是谁,但俞大猷和赵铁的眼睛却是一亮。他们知道,陈静之指的,是那位奉旨入蜀,却一直“按兵不动”的兵部侍郎,王守仁。
“另外,”陈静之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给我查!蜀王的檄文,是通过什么渠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传遍江南的!这里面,一定有‘清流会’,有‘秋水’的影子!把他们挖出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
“都去准备吧。”陈静之挥了挥手,“暴风雨…真的要来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它来临之前,筑好堤坝,磨利刀剑。”**
众人凛然,躬身退下。
堂中,只剩下陈静之一人。他走到案前,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逆者,当诛!”
墨迹淋漓,杀气盈纸**。
他放下笔,望向窗外。乌云,不知何时已再次遮蔽了天空,沉甸甸地压在安庆城头。远处的长江,波涛汹涌,拍打着堤岸,发出沉闷的轰响,如同战鼓。
“蜀王陈恪…‘秋水’…”他低声自语,“你们以为,这篇檄文,就能动摇军心,扰乱天下吗?”
“你们错了。”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决绝的弧度,“这只会让我…更快地,把你们…连根拔起!”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当它汇聚成席卷天下的风暴时,最先被摧毁的,往往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弄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