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雷霆雨露(2/2)
“拟旨。一,夺郑廉户部尚书职,削籍为民,交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二,擢升陈静之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三品),加兵部右侍郎衔,总理清丈江南田亩、整顿漕运盐政事宜,赐王命旗牌,江南诸省官员,悉听调遣。三,明发天下,痛斥郑廉之罪,申明朝廷整肃纲纪之决心。四,诏谕江南士绅百姓,朝廷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各安生理。”
一连串命令,如疾风骤雨,瞬间定下基调。严惩首恶,稳住大局,重用陈静之,安抚江南。 每一步,都精准狠辣。
韩迁与谢安躬身:“臣等领旨。”
陈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句:“就……就依皇叔所言。”
陈显最后看向一直沉默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冯保,郑廉在宫中的眼线,该清理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冯保身子一颤,深深躬身:“老奴明白。”
“去吧。”陈显挥挥手。
众人退出文华殿,心情各异。老灰头摩拳擦掌,严方正面色沉凝,韩迁与谢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忧虑。陛下……终究还是未能独自决断。而摄政王这道擢升陈静之的旨意,更是将其彻底推上了风口浪尖。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兵部侍郎衔,总理江南! 这是何等的权柄?又是何等的凶险?
殿内,只剩陈显与陈昊叔侄二人。
陈昊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皇叔,如此重用陈静之,是否……过于拔擢了?他毕竟年少,恐难服众。江南……局势复杂。”
陈显看着侄子,目光深邃:“陛下是怕他成为第二个郑廉?”
陈昊一惊,连忙道:“朕并非此意,只是……”
“陛下,”陈显打断他,走到窗前,望着殿外重重宫阙,“你要记住,为君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陈静之是柄利剑,用得好,可为我永和朝斩除积弊,开拓新局。用不好,反伤自身。关键在于,持剑的人,能否驾驭他。”
“那皇叔……能驾驭他吗?”陈昊忍不住问。
陈显沉默片刻,缓缓道:“朕能将他提到这个位置,自然有把握。但他能走多远,最终取决于他自己,也取决于……”他回头,深深看了陈昊一眼,“陛下你。”
陈昊心头一震,似懂非懂。
“江南,是我大燕财赋根本,亦是士绅势力盘踞之所。郑廉倒了,会有张廉、李廉冒出来。陈静之此去,是刮骨疗毒,亦是烈火烹油。成,则江南焕然一新,国帑充盈,新政可期。败……”陈显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寒意让陈昊打了个冷颤。
“那……朕该如何做?”陈昊喃喃道。
“看着,学着。”陈显转身,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语气难得缓和了些,“看陈静之如何施为,看江南各方如何应对,看这朝堂风云如何变幻。然后,做出你自己的判断。你终究……是要亲政的。”
陈昊望着皇叔离去的背影,久久伫立。殿外的阳光很亮,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把名为陈静之的“利剑”,已经出鞘,剑锋所指,是江南,又何尝不是这煌煌朝堂,乃至……他自己未来的权柄?
同日,午时,郑府。
郑廉正与几位心腹门生在书房密议,如何应对苏州危局。他已收到风声,知道大事不妙,正谋划弃车保帅,甚至准备“清君侧”,上书弹劾陈静之“构陷大臣、扰乱江南”。
突然,府外传来喧哗。管家连滚爬爬冲进来:“老爷!不好了!都察院……都察院的人来了!还有金吾卫!把府邸围了!”
郑廉手中茶盏“啪”地落地,摔得粉碎。他脸色瞬间惨白,强作镇定:“慌什么!老夫是朝廷二品大员,没有圣旨,谁敢拿我!”
话音未落,严方正已带着一队缇鹰,面无表情地踏入书房。他亮出一面金牌:“郑尚书,奉旨,请阁下至都察院,协查苏州漕运盐课事宜。请吧。”
“协查?”郑廉看到那面代表“如朕亲临”的金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惨笑一声,“好,好一个协查!严方正,你我同朝为官二十载,今日竟要如此相逼?”
“郑公言重了。”严方正语气平静无波,“只是例行问话。若郑公心中无愧,去去又何妨?请。”
郑廉知道大势已去,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门生,整了整衣冠,昂首向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望向皇宫方向,眼中闪过怨毒、恐惧,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他知道,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京城。
户部尚书郑廉被都察院“请”走!
陈静之擢升右副都御史,总督江南!
朝廷明发上谕,痛斥贪腐,整肃纲纪!
一时间,朝野震动!有人拍手称快,有人惶惶不可终日,更多的人则在观望、算计、暗中串联。
郑廉一党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弹劾郑廉及其党羽的奏章雪片般飞向通政司。往日与郑家往来密切的官员,纷纷上表“自陈”、“请罪”,竭力撇清关系。
而关于陈静之的议论,更是达到了顶峰。
“年未弱冠,位列九卿,总督江南,国朝未有之殊恩!”
“此子手段酷烈,郑公不过小有过失,竟遭此构陷,恐非国家之福!”
“哼,不过是摄政王手中一把刀罢了,用完了,也就该丢了。”
“江南……要变天了。”
五日后,苏州。
陈静之接到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圣旨与吏部文书时,正在拙政园 的水榭中,与刚刚“病愈”的苏州知府刘禹 对弈。
刘禹执白子,手抖得厉害,额角冷汗涔涔。自从陈静之拿到确凿证据,以雷霆手段肃清郑家在苏州的势力,他就“病”了,闭门不出。今日被“请”来对弈,更是如坐针毡。
当宣旨太监高声念出“擢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兵部右侍郎衔,总理江南清丈田亩、整顿漕运盐政事宜,赐王命旗牌,江南诸省官员,悉听调遣”时,刘禹手中的白玉棋子“啪嗒”一声掉在棋盘上,滚了几滚,落入池塘。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谢恩,而是面向陈静之,以头抢地:“下官……下官有眼无珠,往日多有得罪,求……求陈大人……不,陈中丞饶命!饶命啊!” 声音凄惶,涕泪交流。
陈静之缓缓收起圣旨,目光平静地看着脚下这位不久前还想置他于死地的知府大人。“刘府台这是何意?圣上明旨,褒奖苏州上下协力查案之功。府台虽有小过,然迷途知返,协助本官查清郑家罪证,亦有微劳。本官已上表朝廷,为府台陈情。起来吧。”
刘禹如闻天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抬头:“大……大人……”
“江南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陈静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刘府台熟悉苏州情弊,若能戴罪立功,助本官整顿地方,前愆未必不可恕。”
“下官愿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刘禹瞬间明白,这是陈静之给他,也是给许多摇摆的地方官 一个机会,一个站队 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表忠心表得飞快。
陈静之微微颔首,目光越过战战兢兢的刘禹,投向水榭外接天莲叶的池塘,更投向池塘之外,那片广袤而复杂的江南。
右副都御史,兵部侍郎,总督江南。
显儿,你这柄剑,磨得可真快,也真敢给。
江南……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朕倒要看看,这千里沃野,钟灵毓秀之地,究竟藏了多少魑魅魍魉,又孕育着怎样的勃勃生机。
他收回目光,对宣旨太监道:“有劳公公回京复命。请转告陛下、殿下,臣,陈静之,必不负君恩,定当肃清积弊,重整江南,以报天恩。”
声音不重,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心。
池塘里,那枚白玉棋子静静沉在水底,反射着细碎的天光。而棋盘之上,新的棋局,已然展开。
江南的天,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