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你看他雪里红(二)(2/2)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却被她檀板一下一下托住,像破布被细针密线缝补,竟也成形状。唱到最后一句,他气力不济,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便接过去,轻声哼:

“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女声不高,却清润,像一条细流,慢慢汇入他沙哑的河;两股声音缠在一起,一个黯,一个亮,一个旧,一个新,竟也和谐得像天生该如此。

曲终,锣未响,雪先落。大片雪片被风卷进帘内,落在两人肩头、发上、手背,却无人拂。他仍跪,她仍坐,双手交握,像两株被雪压弯的竹,却固执地不肯倒。

良久,他轻笑,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殿下,我唱完了。”

“嗯。”她应,却不起身,只伸手,拂去他鬓边雪,“唱得好。比任何一年都好。”

“好在哪?”

“好在……真实。”她抬眼,看檐角风灯,灯光被雪映得昏黄,像旧戏台最后的幕布,“以前唱的是杜丽娘,今天唱的是——你我。”

他心头一震,泪又涌上,却努力弯唇:“那……幕该落了。”

“落吧。”她松手,却不起身,只侧身,与他并肩坐在台沿,看雪,看灯,看远处模糊的树影,“落了幕,人还在。”

雪越落越大,像要给天地补一层新棉。风灯晃了几下,终于熄灭,黑暗里,只剩两人交握的手,和掌心一点余温。

更深漏残,雪落无声。梨雪小筑的锣鼓早息,风铃却偶尔“叮”一声,像旧人咳嗽,又像新人低笑。

花书萱靠在台沿,不知不觉睡去。湛昂然解下自己外袍,轻轻盖在她肩头,右臂疼,动作便慢,却极稳。他坐回她身侧,头靠廊柱,看黑暗里的雪,看黑暗里的她,看黑暗里自己将熄未熄的余生。

黑暗里,他轻声哼起《游园》尾声,没有板,没有锣,只有沙哑的调子,像一条将干未干的河,慢慢流:

“你看他雪里红,你看他月下醉,你看他……还在唱。”

调子极低,几乎听不见,却也被雪接住,被夜包住,被岁月悄悄收进一角——

收进两个不再年轻、却终于并肩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