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旧宫槐老(2/2)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曲调将收,太后忽然睁眼,颤颤抬手,一把抓住他腕子,又抓住女儿腕子,将两只手叠在一起。她指节用力,青筋浮现,喉中发出含糊音节,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目光灼灼,先看湛昂然,再看女儿,眼底有托付,有祝福,也有歉意。
花书萱泪如雨下,却强撑笑意:“母后放心,孩儿……明白。”
太后这才松了力,指尖在两人手背上轻轻摩挲,像抚平一段褶皱,又像按下一枚印。她合上眼,嘴角仍弯,泪却从眼角滑入鬓发,悄无声息。
夜半,太后沉睡。皇帝与姐姐退出外殿,太医鱼贯而入。廊下,风吹动帘栊,“啪嗒”作响,像更鼓残点。花书萱立在栏前,望着院里那株老槐,树影投在阶上,斑驳如碎玉。
皇帝递上一方帕,低声道:“阿姐,母后之意……你不必顾虑,朕不是迂腐之人。”
花书萱接过,拭泪,却摇头:“母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希望我们……好好活着。”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活着,就够了。”
皇帝望向帘内,又望向她,眼底有疼惜,也有敬意。他抬手,覆在姐姐肩头,像父亲,也像朋友:“朕赐你‘赞拜不名’,可自由出入宫禁,是真心。往后,你想唱戏便唱戏,想游湖便游湖,江山我守着,你守着自己便好。”
花书萱点头,却喉头哽住,半晌只挤出一句:“阿璟,谢谢你。”
丑时,宫门深锁。皇帝特旨,开西侧门放姐姐一行。青呢小车驶出悠长永巷,车轮碾过青砖,“咯吱”声在夜色里拖得老长,像一声叹息。
车内,湛昂然靠壁而坐,右臂因长时间抬袖作舞,此刻已疼得抬不起来,却仍固执地伸左手,覆在她手背上。那只手冰凉,却在微微颤。
“别多想。”花书萱低声道,“母后只是希望我们好好过。”
“我知道。”他喉结滚动,半晌,轻声补一句,“我会好好过,也会让你好好过。”
她鼻尖发酸,却笑,指尖与他交扣,像扣住一段旧时光,也扣住往后余生。车外,残月如钩,冷冷照在宫墙,也照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一个不再金枝玉叶,一个不再名满京华,却终于在无声里,被母亲的手,被岁月的手,轻轻叠在一起。
旧宫槐老,月色也老,唯有掌心相触的温度,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