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名伶初上白玉楼(1/2)

宣德十二年,立冬。京里刚落第一场薄雪,皇城御苑却烧着地龙,暖得檐角滴水。皇帝在庆丰殿赐宴,为太后暖寿。殿内三十六盏鎏金灯树同时点亮,烛火映着琉璃瓦,照得夜空泛起一层橘红。白玉楼就在殿北,飞檐挑角,全用汉白玉砌栏,人踏上去,衣袂生光,像走在月亮里。

今夜要唱《贵妃醉酒》。太后爱听,皇帝便下旨:梨雪社进宫,御前献艺。旨意传到戏班,柳阿九咳得肺都要出来,仍撑着给徒弟整衣:“不是寻常堂会,是御前!一板一眼错不得,错一步,脑袋搬家!”

湛昂然十八,倒仓已圆,身段抽得肩平腰细,一双凤目顾盼生波。此刻他穿“贵妃装”——杏红蹙金云肩,下衬百蝶百褶裙,鬓畔点翠,额贴花钿,铜镜里一照,艳得自己都怔了怔。镜后,小师弟探脑:“师哥,怕不?”他笑,露出两颗虎牙:“怕也得唱,怕还不唱,就永远唱不了。”

庆丰殿内,鼓乐齐鸣。皇帝、皇后居正中,太后左侧,右侧垂一道浅黄珠帘——那是长公主的位子。花书萱十六,已监国三年,凡大宴必坐帘后,代母后应酬。她穿月白常服,鬓边只别一枝素茶,却映得肤色透粉。此刻她执笔,膝上摊一本空白折子——这是她的老习惯:听戏时随手写笺,或批政,或记事,或只是乱划。

鼓板“咚”一声,笛声起,白玉楼灯火骤暗,只留台心一轮“明月”——铜镜磨光,背后点灯,照出霓裳羽衣。湛昂然踩着鼓点出台,水袖一抛,像抛出两条银河。开口第一句:

“海岛冰轮初转腾——”

嗓音清亮,却又裹着蜜,高音处像冰棱击玉,低回处又像暖玉入怀。满殿顿时鸦雀无声,连太后都坐直了身子。一句唱完,皇帝先抚掌:“好!国色天香!”百官跟着轰然喝彩,声浪几乎掀翻殿顶。

帘后,花书萱的笔尖却是一顿,墨汁滴在折子上,晕开一朵黑梅。她没察觉,只盯着台上——那人影被月光拉得老长,杏红裙裾铺陈,像一滩化开的胭脂,又像一泊血。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雪夜,她跪求父皇赈灾,父皇拍她肩:“再忍忍,江山迟早是你的。”如今江山在她膝上,她却觉出从未有过的重。

台上,湛昂然已唱到“醉态娇慵”。他执壶倾杯,广袖掩面,一抬眼,眸光穿过珠帘,恰与她对上。那一眼极短,却像有人在她心口点了一枚火星,“滋啦”一声,烫得她指尖一颤。她垂眼,不敢再看,只听得满殿惊叹:

“看那腰身——”

“听那嗓子——”

“果真是天仙化人!”

喝彩里,她忽然生出一点慌:这么好的人,这么亮的嗓,若被锁进深宫、被金笼困住,可怎么办?她竟不敢想。

曲将终,皇帝举杯,笑问太后:“母后,赐何赏?”太后慈眉笑弯:“哀家私房,百两黄金,另加红罗十匹!”皇帝却转头,目光穿过珠帘:“长公主,你意下如何?”

满殿瞬时安静,只余烛火“噼啪”。花书萱深吸一口气,起身,隔着帘福了福:“回父皇,太后赏的是恩,儿臣却另有一请。”

“讲。”

“梨雪社技艺精湛,然草台漂泊,难尽其才。儿臣请设‘内廷戏馆’,以梨雪社为班底,专司大典雅乐,平日仍听民游——既彰皇恩,又不失民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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