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御街行·暗潮(2/2)

她不答,只抬手,指尖轻触他腰间丝绦——杏黄被灯光映得耀眼,像一截捉不住的日光。“这颜色真好看。”她声音极轻,“可惜我穿不得。”

湛昂然喉头发堵,不知该如何接口。却听她自顾自说:“我若只是‘花家女儿’,今夜便可与你对坐饮酒,唱一曲《小宴》,明日再放纸鸢。可我不是。我得回宫,去批那永远批不完的折子。”

她抬眼看他,眼底血丝像碎裂的朱砂:“昂然,你信么?我竟羡慕你——羡慕你能对月长歌,而我只能对雪批奏。”

湛昂然心口像被重锤击中,疼得发麻。他想说“我唱给你听,唱到地老天荒”,却又知这承诺轻若飘絮——她缺的不是歌声,是自由。最终,他只挤出一句:“殿下若想听,无论何时,梨雪社的门都开着。”

花书萱笑,却红了眼眶。她转身,快步穿过竹篱,背影比剑还直。就在出门那一瞬,她忽然回头,声音散在夜风里:

“若有来世,我不做公主,只做街巷布衣。那时……你可愿请我吃酒,听你一折《小宴》?”

湛昂然张了口,却发不出声,只能重重点头。她已远去,只剩月光铺地,像一条银色的河,把两人隔在彼岸。

回宫的路上,花书萱没乘轿,一步步踏雪。雪落进靴筒,化成冰水,冷得她打颤,却冷得清醒。她忽然明白,自己肩上不止有天下,还有无数“不可得”——

她不可得童年,不可得任性,不可得对月把杯、对花眠。而方才那一曲《小宴》,像有人在她心口划开一道缝,让她窥见缝隙里透出的暖光,却抓不住。

走到御街尽头,她回头望——梨雪社的灯火已看不见,只剩月亮悬在飞檐上,冷冷照着她。她抬手,接住一片雪,看它在掌心化开,轻声道:

“花书萱,你得认——人生有些曲子,你终其一生,只能隔江听。”

说罢,她握紧空空的掌心,抬步向宫门走去。雪把她的脚印一点点填平,像要把她方才那一瞬的软弱,也悄悄掩埋。

而很远很远的巷子里,湛昂然仍站在月下,手里攥着那只琉璃杯,杯里早没了水,却仍散着冷光。他把杯口贴在耳侧,仿佛还能听见她指尖敲出的板眼——

咚、咚、咚。

那声音像心跳,隔着重重宫墙,隔着江山万里,却再不肯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