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老太太之死(1/2)

周六傍晚,雪后的北京像被塞进一块巨大的冰柜。胡同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却压不过天边那层蟹壳青的寒光。林知秋裹着黑色羽绒服,光头被冷风吹得发麻,却顾不上买帽子——系统留给她的倒计时只剩最后十小时,她必须在子时前赶到苹果园地铁,完成那场“归位”仪式。

走过马路时,她下意识回头,看见老太太正跟在她身后十步远,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手里提着那只铝制饭盒,脚下一双布鞋,踩在雪水里“滋啦”作响。她心头一暖,停下脚步等老人。老太太却挥手,示意她先走,嘴里用极轻的满语念叨:

“huwaliyasun be nakura.”(别让伪血再往前。)

林知秋没听清,刚想回头问,绿灯开始闪烁。她抬脚走向斑马线,右肩箭疤突然剧痛——像被隐形的手攥住,往体外猛扯。她踉跄半步,耳边传来“嗖”地一声破空风响——

一辆外卖电动车闯红灯,车速飞快,轮胎碾过积雪,像一条失控的蟒蛇,直直朝她撞来。

她僵在原地,时间被拉成慢动作:雪粒扬起、车灯刺眼、外卖箱摇晃、司机惊恐的脸……然后,一道蓝灰色影子从侧面扑来,用力撞开她——

“砰!”

人体与金属相撞的闷响,像钝刀剁在冻肉上。林知秋摔在雪地里,掌心被粗盐般的雪粒磨出血痕,却感觉不到疼。她回头——

老太太躺在两米外,铝制饭盒滚到路中央,盒盖弹开,里面滚出一截白色蜡烛、一只反刻龙钮小玉玺,还有——

她自己的照片。

黑白证件照,约莫十七八岁,长发及腰,眼神懵懂,像被谁从旧档案里撕下来的。照片边缘焦黑,像被火烤过,却又被小心抚平。

电动车司机摔在一旁,顾不得自己,惊恐大喊:“奶奶!奶奶!”

老太太却睁开眼,先看的不是司机,也不是天空,而是林知秋。她嘴唇蠕动,发出极轻的声音,像一条细线,穿过车笛、穿过风雪、穿过十年空白,准确无误地钻进林知秋耳膜——

“别让大清的鬼,进不了自家的坟。”

满语。

林知秋连滚带爬扑过去,跪在雪水里,去扶老人肩膀。掌心触到的一瞬,她就知道——完了。老太太的身体轻得像一捆干柴,肋骨在皮肤下折断,发出细微“咔嚓”,像枯枝被雪压断。

血从老人嘴角涌出,颜色却异常鲜艳,带着一点金粉,在雪地绽开一朵小小的、暗红的花。她抬手,去抓林知秋手腕,指甲里满是泥土,就像刚从地底爬上来。

“奶奶……”林知秋声音劈叉,喉咙被冰碴塞住,“您撑住,我叫救护车!”

老太太却摇头,手指在她掌心写下一个满文单词,血做墨,皮肤做纸——

“baitbure”(使命)

写完,她整个人像被抽掉最后一丝气,瞳孔开始扩散,却死死盯着林知秋,像在看一口看不见的井。

救护车鸣笛赶来,医护人员做心肺复苏,电极板贴上胸口,充电——

“砰!”

老人身体弹起,又落下,心电图仍是直线。雪落在她脸上,瞬间融化,像替她把泪提前流干。林知秋跪在雪水里,光头被冷风吹得发麻,却感觉不到冷,只觉胸口被谁塞进一块烧红的炭,呼吸都带着焦糊味。

医生宣布死亡时间:18:47。

林知秋突然俯身,抱住老人,额头抵在老人额头,像要把自己体内的温度全部渡过去。她听见自己心脏,咚、咚、咚,像更鼓,又像丧钟。她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满语单词自己从喉咙滚出:

“ama……”(奶奶……)

音节一出,她眼泪终于决堤——却不是透明液体,而是金色,像融化的铜水,滚烫,落在雪地,发出“滋啦”一声响。

第一滴金色眼泪滚落,在空中迅速凝固,落地成一枚小小铜铃,龙纹,指甲盖大,却发出“叮——”一声脆响,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回声。

第二滴、第三滴……每一滴都凝固,都成铃,都发声。医护人员愣住,像被按了暂停键。雪地里,瞬间出现七枚铜铃,排成一条弧线,龙纹统一朝北,像给地府指路。

林知秋却毫无察觉,她只觉胸口那块烧红的炭被眼泪一点点浇灭,变成滚烫的灰。她抱紧老人,哭声卡在喉咙,变成满语句子,像有人借她嘴,念给地下的耳朵:

“suwe be aliha baitbure be nakura!”(你们休想夺走我肩负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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