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血洗长街(2/2)

同一夜,江栖鹤青衣微服,独酌于酒肆二楼。窗外雨丝如帘,囚车一辆接一辆,像黑色蜈蚣爬过灯火。忽有稚童被押至楼下,约莫五六岁,衣破足赤,却仰头望见他,黑眸亮得吓人,向他伸手——

“先生,救我——”

声音细弱,却穿透雨幕,直刺他耳膜。江栖鹤心头一震,酒杯翻倒,追下楼去,却被玄甲卫横刀拦住:“奉旨,闲人退。”

“奉何旨?”他声音发颤。

“帝师莫管闲事。”卫卒面无表情,刀背一推,稚童已被塞进囚车,车轮碾过,泥水溅在他衣摆,像一滩污血。

当夜,江栖鹤回府,闭门,燃灯,取笔,墨里掺酒,写《请废玄甲卫疏》:

“……玄甲卫已非护卫,乃私刑之狱;陛下非执法,乃嗜杀之君。臣请即刻罢卫、释囚、止杀,以全大周之仁。”

字字如刀,刀刀指向女帝。折子递入紫宸殿,却如石沉大海,留中不发。次日,他再递,再留。第三日,折子被原封退回,封口烙着女帝私印——长渊,火漆鲜红,像一滴干血。

第三夜,女帝携酒而来,未带内侍,未着冠冕,只穿素红常服,发间沾着夜雨。她推门,笑靥如花:“朕知道先生闷,特来陪醉。”

案上,两尊鎏金杯,一壶梨花白。她斟酒,先饮一杯,以唇试毒,再推给他。江栖鹤一饮而尽,又一杯,再一杯。酒入愁肠,化作沸油,烧得他眼底血丝纵横。

“姬长渊,你疯了!”

第一次,他失态摔杯,瓷片四溅,划破他指尖,血珠滚入酒渍,像一朵小小红梅。女帝不语,只俯身拾杯碎片,指尖亦被割破,血与血融在一处。她忽然扑倒他,以吻封缄——

唇齿相撞,血腥味瞬间蔓延。她咬破他下唇,像要将他吞吃入腹,又像要以血止血。江栖鹤挣扎,却推不开她滚烫的身子,推不开她滚烫的恨与痴。

黎明前,雨歇,残灯将灭。女帝起身,整衣,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枕侧——玄铁虎符,可号令三千玄甲卫。她俯身,唇贴在他耳侧,声音低而哑:

“先生嫌刀钝,便亲自握。杀了朕,或杀了他们,你选。”

她转身,赤足踏过满地碎瓷,血珠沿指尖滴落,像一串细小红灯。门阖上,只余虎符在侧,冷光闪动,像深渊张开的口。

辰时,江栖鹤醒,枕边冷,只余虎符。他握符坐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虎符边缘割进肌肤,血沿纹路蜿蜒,却不觉疼。窗外,朝阳照在御街,昨夜血泥已被雨水冲净,只余青石缝里暗红点点,像无法擦净的罪。

他忽然大笑,笑声嘶哑,像夜枭啼哭,笑到弯下腰,笑到呕出苦水——那水落在虎符,与血混成淡粉,像一场最荒唐的稀释。

道德、仁心、史笔……统统在这一刻崩裂,碎成满地瓷片,再拼不回原样。

他终是收起虎符,纳入袖中,与那包早已空了的毒粉包并列——一柄杀人刀,一包救人药,如今皆空,皆满。

而皇城深处,女帝立于高楼,以指腹轻触唇上结痂的伤口,低笑一声,像满足,又像叹息:

“先生,你终于握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