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经筵讲读(2/2)
姬长渊凝视那字良久,忽地笑了。她笑起来时眼角微弯,露出一点少年时的影子,像冰层下涌动的春水。
先生还是心软。她轻声道,指尖在那字上抚过,朱砂沾了指腹,像一抹血,朕却以为,心软是病,得治。
殿内一时静默。炉火噼啪,漏壶滴答,窗外风雪扑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宫人送茶进来,是女帝最爱的松萝雪水,青瓷盏沿描着金线,热气袅袅。姬长渊却不接,就江栖鹤手中饮了一口,唇印留在盏沿,淡而红,像雪里一点梅。
江栖鹤眸色暗涌,指尖微紧,却未动。女帝抬眼看他,目光从他眉心扫到唇畔,像在审视一幅画,又像在描摹一把刀。
讲毕,赐座。她忽然道,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先生可倚榻而坐,自此坐而论道,不必再跪。
江栖鹤微一蹙眉:礼不可废——
姬长渊轻哼,先生怕朕吃了你?她转身,走回锦榻,狐裘滑落肩头,露出中衣后领处一道旧疤——那是当年夺宫时,为他挡箭留下的。江栖鹤目光触及,喉头微紧,终是拱手:
臣,谢座。
他坐下,身姿仍笔直,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剑。姬长渊却不再看他,转身走到铜镜前。镜中映出两人——一坐一立,中间隔着御案,像隔着一道无形的河。她忽然拔剑,青锋出鞘,寒光一闪,一缕乌发断落,被她捏在指尖。
替朕收着。她转身,将那缕发递给他,有一日朕若走错路,先生以此发代朕首级。
江栖鹤起身,双手接过。发丝柔软,却带着她颈后的温度,像一条沉睡的小蛇,静静蜷在他掌心。他抬眼,与她镜中目光相对——那眼底有火,有雪,有未说出口的誓言,也有无法言说的恐惧。
臣,遵旨。他低声道,将那缕发小心收入袖中,指尖触到一物——是她三年前赠的同心结,青丝与白发缠在一处,像一段被岁月拧成的死结,再解不开。
殿外,漏壶五声,天已微亮。风雪渐歇,一缕曦光透窗而入,落在御案那本《韩非子》上,落在字那一点朱砂上,像一滴未干的血,又像一粒未熄的火种,静静燃烧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