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对峙与坦白(2/2)
这比任何一种情绪都要残忍。恨至少证明她还在意,怨至少证明那段过去还有分量。可毫无感觉,是彻彻底底的剥离,是沈绮梦这个人、那段长达十几年的暗恋、那些卑微的期待与心碎,都已经被林梦从生命里连根拔起,连一点可供凭吊的废墟都不曾留下。
“我……明白了。”沈君恒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生锈的铁器上摩擦。
他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地望着前方的路。剩下的路程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车终于驶入清水镇,停在书店门口。
暮色已完全降临,小镇亮起点点灯火。书店的窗户暗着,像一个沉默的伤口。
林梦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前,她顿了顿,回过头看着沈君恒,很认真地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谢谢。
这个礼貌到疏离的词,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沈君恒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他看着林梦,看着这个用最平静的态度说着最决绝话语的人,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绮梦……”他下意识唤出那个名字,带着最后一点卑微的祈求。
林梦在车门外站定,昏黄的路灯照在她身上,在她周身笼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
“我是林梦。”
说完,她转身,推开书店的门走了进去。
风铃叮铃一响,然后归于寂静。
沈君恒坐在车里,望着那扇将他彻底隔绝在外的门,望着门后那片吞噬了她身影的黑暗,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他缓缓趴倒在方向盘上,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三年了。
他找了她三年,悔了三年,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她会恨他,会骂他,会让他滚。他做好了承受一切怒火的准备。
可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用一句“毫无感觉”,将他这十几年的忽视、这三年的煎熬、这迟来的忏悔,全都变成了一场荒诞可笑的自作多情。
原来最残忍的惩罚,不是恨,是遗忘。
是那个人已经彻底走出了你的世界,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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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二楼,林梦没有开灯。
她背靠着紧闭的门板,身体沿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右手死死捂住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破碎。
毫无感觉?
她在骗谁?
当沈君恒说出“哥哥”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当他说出那晚把她当成姐姐时……强烈的恶心与屈辱几乎将她淹没。
当他说到“海神号”——那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她看见了摇晃的船舱,听见了海浪声和人群的喧嚣,感觉到了精神力如潮水般从身体里被抽空的虚脱。还有完成任务后,强撑着回到沈家,然后在林墨的安排下,被送入那家苍白的医疗中心……
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每一次治疗,每一次检查,每一次监控记录,都是林墨精心伪造的。直到那个雨夜——
窗外的街道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林梦爬到窗边,躲在窗帘后,看见沈君恒的车缓缓驶离巷口,尾灯在夜色里拖出两道凄红的光痕,像两道流血的伤口。
他走了。
可她知道,这场纠缠远未结束。有些债,不是离开就能还清的。有些痛,不是逃避就能愈合的。
她更知道,从今晚起,那个名叫“林梦”的平静幻梦,已经碎了。
沈绮梦的影子,正从记忆的深渊里,一寸一寸爬出来。
那个八岁时拽着姐姐衣角、怯生生叫“哥哥”的小女孩。
那个为了得到肯定而完美实施催眠、精神力透支到濒临崩溃的“浮梦”。
那个被家主警告只是“必要的工具”、被告诫不要有非分之想的沈家暗刃。
那个在雨夜里被当成姐姐替身、完成任务后想以绮梦的身份得到他肯定时,心碎到选择用“海神号”任务作为逃离契机的女人。
林梦走回画案前,摸黑铺开一张宣纸,拿起毛笔。没有蘸墨,只是用笔尖在纸上虚画。
手腕转动,肌肉记忆如潮水般苏醒——起笔,回锋,转折,收笔。
一遍,又一遍。
在黑暗中,她对着空无一物的宣纸,画着那个早已刻入骨髓的图案。
沈家的家徽。
也是囚禁了沈绮梦整整二十年,最终迫使她以一场精心策划的“治疗”和“失踪”为代价才能逃离的……牢笼印记。
最后一笔落下时,林梦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眼底最后一点属于“林梦”的温软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的、属于“沈绮梦”的寒光。
月光透过窗格,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轻轻开口,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沈君恒……”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很淡,很冷,像冬夜里凝结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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