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退休厅官(1/2)
监视居住的第七天,李为民提出了谈话要求。
不是提审,是他主动要求的谈话——这其中的微妙区别,让专案组的年轻人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苏清越明白,这位退休多年的副厅级干部,正在用他熟悉的方式,重新定义这场交锋的“规则”。
“他想掌握主动权。”会议室里,苏清越对专案组成员分析,“主动要求谈话,而不是被动等待讯问。这说明他心理上已经接受了被调查的现实,但不想被完全牵着鼻子走。他需要一种‘配合调查’的姿态,而不是‘接受审讯’的被动。”
负责内勤的小赵皱眉:“那我们怎么办?按他的节奏来?”
“不。”苏清越摇头,“我们尊重他的要求,但要让他明白,谁才是规则制定者。”
她看向负责外调的老陈:“陈主任,这七天,外围调查有什么进展?”
老陈翻开笔记本:“我们顺着李浩然交代的三个开发商这条线往下挖。其中两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在李为民被采取措施后,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消息,但还没有主动接触我们。第三家,‘东州荣鼎地产’的老板张荣,昨天通过律师传话,表示愿意配合调查,希望能‘当面说明情况’。”
“张荣?”苏清越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在铁盒的解密材料里,有一份2009年的《项目顾问协议》,就是李为民以“金岸咨询公司”名义与张荣签的,涉及当时东州市南湖区一块商业用地的招拍挂。
“这个张荣,和李为民的关系怎么样?”
“根据李浩然的交代,张荣是李为民最早的‘合作伙伴’之一,但2013年之后,两人关系明显疏远。我们调取了张荣公司的财务记录,发现2013年到2015年,张荣确实没有向李为民的海外账户支付过‘咨询费’。直到2016年,才又有一笔两百万美元的资金往来。”
苏清越敏锐地捕捉到时间节点:“2013年到2015年……正好是李为民退居二线、准备退休的阶段。2016年,是他正式退休后的第一年。”
“对。”老陈点头,“而且那笔两百万美元,名义是‘澳洲项目投资分红’,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张荣在澳洲根本没有投资项目。”
“有意思。”苏清越沉思片刻,“张荣想‘说明情况’,很可能就是想解释这笔钱。他意识到我们查到了海外账户,想抢先一步,把自己摘出来。”
“见不见?”
“见。”苏清越果断道,“但不是现在。让他再等等。我们先去会会李为民。”
上午十点,李为民家中。
客厅的窗帘拉开了一半,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李为民坐在沙发上,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和羊毛背心,头发一丝不乱。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茶香袅袅。
值班的年轻纪检干部小刘站在客厅角落,见苏清越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苏主任,请坐。”李为民抬手示意对面的沙发,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招待客人,“刚泡的正山小种,尝尝。”
苏清越没有坐他指的沙发,而是选了侧面的单人椅坐下——这个位置既不会显得过于对峙,也避免形成“宾主对坐”的错觉。
“李老,听说您想谈谈?”
“嗯。”李为民给她倒了杯茶,“这几天在家,想了很多。有些事,我觉得应该说清楚。”
茶汤橙红透亮。苏清越没有碰茶杯,只是看着李为民:“您说。”
“首先,我承认,我在工作中犯过错误。”李为民的开场白很标准,“利用职务便利,为一些企业打过招呼,收受过一些‘感谢费’。这些我都认。”
他顿了顿,观察苏清越的反应。但苏清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李为民话锋一转,“有些事,不是外界传的那样。比如我在澳洲的房产,那确实是我儿子和儿媳买的,用的是他们自己的积蓄和银行贷款。我最多就是帮忙找了找关系,让他们拿到了稍低一点的利率。这构不成犯罪吧?”
“您说的‘找关系’,具体是找了谁?”苏清越问。
“一个在澳洲银行工作的老同学,早就退休了。”李为民回答得很流畅,“纯属私人帮忙。”
“那william lee信托呢?受益人是您孙子。”
李为民叹了口气:“那是我一个远房堂兄设立的家族信托,只是借用了孙子的名字。信托的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可以去查信托的设立文件,委托人不是我,资金来源也与我无关。”
“我们已经通过外交渠道,请求澳大利亚方面协助调取信托文件了。”苏清越平静地说,“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李为民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那最好。清者自清。”
“还有王建国。”苏清越换了个话题,“2008年那份《合作投资协议》,您以‘金岸公司’名义签的字。这笔交易,您怎么解释?”
“那是正常的商业投资。”李为民放下茶杯,“王建国当时缺资金,我在澳洲的公司有闲钱,就投了一些。后来项目赚了钱,按比例分红,合法合规。”
“金岸公司在澳大利亚没有实际经营,注册资本只有一万澳元。这样的公司,有能力做四百万美元的投资吗?”
“那是……”李为民语塞片刻,“那是通过杠杆融资。具体的金融操作,我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那比特币呢?”苏清越步步紧逼,“2017年,您儿子李浩然在国内交易所购买了五百三十枚比特币,全部转入了您的离线钱包。这笔资金,来源是什么?”
客厅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李为民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裂缝。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
“比特币……是我儿子自己的投资。他转给我,是让我帮忙保管。这也不犯法吧?”
“如果是合法资金,当然不犯法。”苏清越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但根据我们的调查,李浩然购买比特币的资金,来源于他在2016年至2017年间,分十七次从银行提取的现金,总额八百六十万人民币。这些现金,无法说明合法来源。”
她翻开文件第一页:“这是银行流水和取现记录。每次取现金额都在五十万以下,刻意避开了大额交易报告门槛。李浩然解释说是‘家庭备用金’,但这个说法,您觉得司法机关会采信吗?”
李为民盯着那份文件,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苏主任,”他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到底想查什么?如果是我个人的问题,我认。该退赃退赃,该受处分受处分。但有些事,牵扯太广,对谁都没好处。”
“李老,”苏清越身体微微前倾,“我们查的,是事实,是法律。不存在‘想查什么’,只存在‘是什么’。如果您觉得有些事‘牵扯太广’,那更应该主动说清楚。主动交代和被动查实,在量刑上是有区别的。这个道理,您应该比我们更懂。”
又是一阵沉默。
窗外的阳光移动了几分,茶几上的茶已经凉了。
“我……需要时间想想。”李为民最终说。
“可以。”苏清越站起身,“但时间不等人。张荣已经表示愿意配合调查,还有另外两位开发商,也在我们的视线里。谁先交代,谁就能争取到更有利的条件。”
她走到门口,转身补充了一句:“李老,您孙子在墨尔本大学读大三,学的是金融,成绩很好。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您希望他未来在求职、从业时,永远背着一个‘贪官后代’的标签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李为民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
三天后,李为民正式交代。
不是竹筒倒豆子般的全盘托出,而是有选择、有节奏的交代。这符合他这种级别干部的作风——他们太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以及说到什么程度。
专案组的笔录做了整整两天。
李为民承认了通过王建国等“白手套”转移资产的事实,也承认了利用比特币洗钱的操作。但他坚持,这些钱大部分是“感谢费”和“投资回报”,而非索贿受贿——这涉及到主观故意和罪名认定的关键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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