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数字迷宫(1/2)

省纪委三楼会议室的窗帘拉得很紧,遮住了九月的阳光。十二块显示屏在昏暗的房间里亮着幽幽的光,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银行账户、转账记录、公司架构、股权关系。空气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低语。

苏清越站在中央大屏前,左手的伤臂微微发颤——不是疼痛,是咖啡因摄入过量。她已经二十个小时没合眼了。

“刘志远的资金出境路径,目前梳理出十七条。”技术组的年轻人小陈指着屏幕上的蛛网图,“最主流的是通过地下钱庄,以‘外贸货款’名义汇往香港,再从香港转到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最后进入缅甸的赌场账户。”

“赌场?”专案组副组长、省公安厅经侦总队的老刑警张猛皱起眉,“一百多亿,全进了赌场?”

“不是赌博,是洗钱。”苏清越调出另一组数据,“缅甸妙瓦底的银河赌场,表面是赌博,实际是东南亚最大的地下钱庄枢纽。资金进去转一圈,出来就变成‘合法赌场盈利’,再通过投资渠道回流国内。”

屏幕上出现一张卫星地图,标注着缅甸东南部靠近泰国的边境地区。一个红点闪烁:银河赌场。

“这个地方,”张猛眯起眼,“三不管地带。缅甸政府管不了,地方武装控制,和泰国黑帮勾结。我们的人去过,差点没回来。”

会议室里一阵低沉的议论。

苏清越敲了敲桌子:“所以常规的司法协作渠道走不通。我们需要其他方法。”

“什么方法?”有人问。

“从资金链的薄弱环节突破。”苏清越切换屏幕,调出一份合同扫描件,“东州财富发行了二十七款理财产品,其中‘稳盈宝’系列最受欢迎,受害人也最多。但这款产品的资金流向,和其他产品不一样。”

她放大合同细节:“看这里——‘资金用途:投资缅甸翡翠矿’。很拙劣的借口,但老年人信。而实际上,这批资金根本没有出境,还在国内流转。”

“没出境?”小陈惊讶,“可我们追踪到的……”

“那是幌子。”苏清越又调出另一组账户,“刘志远做了两套账。一套给投资人看,显示资金出境投资;另一套真实账目,显示资金一直在国内三十七个账户里空转,制造虚假流水。”

她顿了顿:“而这三十七个账户的实控人,我们都认识。”

屏幕上跳出七个名字。会议室里有人倒吸冷气。

陈建军排在第一个。

“仁爱慈善基金会,”苏清越的声音很平静,“只是他洗钱的渠道之一。更大的池子,在这里。”

第二个名字:宋建国。

第三个:东州市某商业银行副行长。

第四个:某区财政局原局长。

第五个……

“这些人,”张猛盯着屏幕,“都是东州本地的?”

“都是。”苏清越点头,“而且他们之间,存在交叉持股、互相担保的复杂关系。刘志远不是一个人在作案,他背后是一个盘踞东州多年的利益集团。”

会议室陷入沉默。只有显示屏发出的嗡嗡声。

李文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刚收到的。银河赌场那边传回消息,刘志远上个月在赌场输了八千万,现在被当地武装扣住了,要求还钱。”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张猛问。

“不好说。”李文涛坐下,“人被扣住,我们有机会抓。但扣他的是地方武装,不讲法律只讲钱。如果我们要人,得拿钱赎。”

“多少?”

“两亿。人民币。”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吸气声。

“不可能。”张猛直接说,“拿纳税人的钱赎罪犯?开什么玩笑!”

“所以需要其他方案。”李文涛看向苏清越,“清越,你有什么想法?”

苏清越盯着屏幕上刘志远的照片——五十多岁,微胖,笑得像个憨厚的商人。谁能想到,这张脸背后是三万七千个破碎的家庭。

“两条路。”她说,“第一,通过外交渠道施压,要求缅甸政府配合引渡。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对方可能提前转移人。”

“第二呢?”

“第二,派人过去,伪装成买家,接近刘志远,拿到他手里的核心账本。”苏清越顿了顿,“刘志远这种人,一定会留后手。账本里,应该有这个利益集团的所有秘密。”

“太危险了。”张猛摇头,“妙瓦底那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去年我们一个线人死在那里,尸体都找不到。”

“所以要去,就必须有周密的计划和接应。”苏清越看向李文涛,“李书记,我需要查看所有关于妙瓦底、银河赌场的情报,包括地形、武装势力、出入境路线。”

李文涛沉默良久:“你要亲自去?”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苏清越说,“第一,我熟悉东州这些人的关系网,能判断账本的真伪;第二,我办过跨境追逃案,有经验;第三——”

她停顿了一下:“第三,这个案子,我必须亲手了结。”

会议室里的人都明白她没说出口的话——因为这个案子,她的女儿被绑架过,她的家人被威胁过。这是私仇,也是公愤。

“先不急着决定。”李文涛最终说,“继续深挖国内这条线。清越,你带人梳理那三十七个账户,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下午三点,苏清越回到临时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是个小隔间,堆满了卷宗和电脑。专案组给她配了两个助手:小陈,技术天才,二十五岁,黑眼圈重得像熊猫;小何,女警,二十八岁,经侦专业,心思缜密。

“苏委员,咖啡。”小何递过来一杯,“不加糖,双份浓缩。”

苏清越接过,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

“三十七个账户的流水,全部整理出来了。”小陈指着电脑屏幕,“从2019年到2023年,总流水额八百七十三亿。但净流入流出……”他敲了下键盘,“只有十二亿。”

“什么意思?”小何问。

“意思是,大部分资金是在空转。”苏清越解释,“a转给b,b转给c,c转回a。每转一次,就制造一次交易记录,看起来业务很繁忙。实际上钱没动,只是数字在跳舞。”

“那真实的资金去哪了?”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苏清越坐下,开始翻阅打印出来的流水单,“找异常。找那些没有转回原地、而是流向陌生账户的记录。”

三个人埋头工作。房间里只有翻纸声、键盘声、偶尔的交流声。

窗外天色渐暗。苏清越看了眼手机,晚上七点。有一条周维的未读信息:“安安今天画了幅画,说这是妈妈抓坏人。想你。”

下面附了张照片:稚嫩的蜡笔画,一个长发小人(应该是她)牵着一个小小人(安安),面前是一群倒地的火柴人(坏人)。画纸角落,孩子用拼音写着“mama jia you”。

苏清越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锁屏,继续工作。

晚上九点,小陈突然喊:“找到了!”

屏幕上显示一条转账记录:2022年11月3日,从“东州宏达建材有限公司”账户,转出一笔三千万,收款方是“云南边境贸易有限公司”。

“这个云南公司,”小陈快速搜索,“注册地在瑞丽,法人代表是缅甸籍。主要业务……翡翠原石贸易。”

“翡翠。”苏清越重复这个词,“刘志远骗投资人时说,资金用于投资缅甸翡翠矿。”

她调出宏达建材的资料——控股股东:王建国。又是这个人。

“查这个云南公司的资金去向。”

小陈手指飞舞。十分钟后,结果出来:“三千万进入云南公司后,分三笔转出。一笔八百万转到缅甸仰光的账户,一笔一千万转到泰国清迈,最后一千二百万……”

他顿了顿:“转到香港,然后消失了。”

“消失了?”

“进入了一个离岸信托,查询需要司法互助。”小陈说,“但信托的受益人名单里,有一个名字——”

他把屏幕转向苏清越。

受益人:刘志远(英文名u chi yuen)。

“终于连上了。”苏清越盯着那个名字,“王建国通过宏达建材转出三千万,经过云南公司洗白,最后进了刘志远的离岸信托。这是贿赂,还是分赃?”

她拿起内线电话,拨给李文涛:“李书记,找到突破口了。申请对王建国、陈建军、宋建国等人的资产进行查封冻结。”

“证据充分吗?”

“资金链条完整。可以先动,边动边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我协调。你继续。”

深夜十一点,办公室只剩下苏清越一个人。

其他人已经下班,她留下来整理材料。左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吞了片止痛药,继续对着电脑屏幕。

突然,邮箱弹出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一串乱码:x8j3k9l@darkwebmail.

标题:for su qingyue

内容只有一行英文:“stop digging, or you will regret.(停止调查,否则你会后悔。)”

苏清越盯着那行字,手指在鼠标上停顿。她移动光标,没有点开邮件,而是直接截屏,然后关掉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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