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新证(1/2)
审判员任命仪式在省高法大法庭举行。深红色的帷幕前,国徽高悬,庄严肃穆。苏清越和其他七名新任审判员站成一排,面对宪法宣誓。她穿着崭新的法官袍,黑色法袍的领口露出暗红色衬衣,胸前的法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我宣誓:忠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维护宪法权威,履行法定职责,忠于祖国、忠于人民,恪尽职守、廉洁奉公,接受人民监督,为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努力奋斗!”
声音在穹顶下回响。宣誓完毕,省高法院长逐一为他们佩戴法徽。轮到苏清越时,这位头发花白的老院长多看了她一眼:“苏清越同志,你是我院近十年来最年轻的审判员。希望你不负期望。”
“我一定努力。”苏清越微微躬身。
仪式结束后,孙主任在走廊叫住她:“任命文件已经发到云湖法院了,你的组织关系正式转到省高法。不过根据院里安排,你暂时还在研究室工作,同时参与民四庭的案件审理。”
“我明白。”
“今天下午民四庭有个案件合议,你一起去。”孙主任递给她一份卷宗,“就是这个,鑫旺化工案二审。赵庭长特意点名让你参加。”
苏清越接过卷宗,封面上写着“东州市环境保护协会诉云湖区鑫旺化工有限公司环境污染责任纠纷二审”。她翻开第一页,是上诉状副本。环保协会的上诉理由有三条,第一条就是“原审法院未支持惩罚性赔偿系适用法律错误”。
她快速浏览。上诉状写得很有水平,引用了最高法的最新指导案例,还特别提到了她参与论证的司法解释草案内容。显然,环保协会的律师做了充分准备。
下午两点,民四庭会议室。合议庭三位法官已经就座,赵明担任审判长。苏清越作为“具有专门知识的人员”列席,面前摆着笔记本和卷宗。
“先讨论程序问题。”赵明开门见山,“上诉人环保协会申请调取新证据——省环保厅近三个月的监测数据,证明鑫旺化工整改后排放仍然不稳定。被上诉人反对,认为二审不应接受新证据。”
“什么理由?”一位合议庭法官问。
“主张这些数据与本案无关,本案审理的是过去的污染行为,整改后的情况不应影响对过去行为的评价。”
苏清越翻到证据目录。省环保厅的监测报告显示,鑫旺化工在最近三个月有三次夜间排放超标,虽然幅度不大,但说明整改并不彻底。
“我认为应该调取。”她开口,“惩罚性赔偿的考量因素之一,是侵权人事后采取修复措施的情况。如果企业整改不到位,甚至继续违法,说明没有真正悔改,惩罚性赔偿的必要性就更大。”
赵明点头:“有道理。而且这些数据涉及公共利益,法院可以依职权调取。”
程序问题讨论完,进入实体审理。争议焦点集中在惩罚性赔偿的适用条件上。
“原审法院认为,企业已经整改,且为地方经济做出贡献,所以不支持惩罚性赔偿。”另一位合议庭法官说,“但上诉状引用最高法指导案例指出,‘贡献’不能抵消违法责任。”
“我研究过类似案例。”苏清越打开笔记本,“在‘绿洲化工厂污染案’中,最高法明确指出:企业的社会贡献可以在确定赔偿数额时酌情考虑,但不能成为免除惩罚性赔偿的理由。惩罚性赔偿的核心功能是惩戒和预防,特别是预防再犯。”
她调出那份指导案例的判决书:“本案中,鑫旺化工虽然进行了设备改造,但最近仍有超标排放,说明预防目的尚未完全实现。在这种情况下,惩罚性赔偿仍有必要。”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分钟。三位合议庭法官低声交换意见。
“小苏,”赵明最后说,“你写个详细的审理报告,重点分析惩罚性赔偿的适用条件,特别是企业整改情况与惩罚必要性的关系。下周五前给我。”
“好的。”
合议结束,苏清越抱着卷宗回研究室。走廊里遇见刘海洋,他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苏法官,恭喜啊。”刘海洋笑容满面,“听说你参加鑫旺化工案的合议了?”
“只是列席。”
“那也很厉害了。”刘海洋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不过我听说,这个案子背后很复杂。鑫旺化工找了省里的关系,想推动调解。你要小心点,别卷太深。”
苏清越看着他:“刘法官听到什么消息了?”
“没什么,就是提醒一下。”刘海洋摆摆手,“咱们都是从基层上来的,知道有些案子不是单纯的法律问题。好了,我还有个会,先走了。”
看着刘海洋的背影,苏清越皱起眉头。这话听起来是关心,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到办公室,她开始写审理报告。先梳理案件事实,再分析法律适用。写到惩罚性赔偿部分时,她特意查阅了最近三个月的环保监测数据——果然,鑫旺化工的排放记录有规律性:每周二、四夜间,总有一次轻微超标。
这个规律太明显了。要么是设备确实有问题,要么是故意在测试监管底线。
她记下这个发现,准备在报告中重点说明。
晚上加班到九点,报告初稿完成。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苏清越法官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是。您是哪位?”
“我……我是鑫旺化工厂旁边的村民。我家的井水不能喝了,孩子身上起了疹子……求求您,帮帮我们……”
苏清越心里一紧:“您慢慢说,怎么回事?”
女人断断续续说了半个小时。原来鑫旺化工虽然进行了设备改造,但老的排污暗管没有完全封死,偶尔还有废水渗出。附近十几户村民的井水都受到了影响,向环保部门反映多次,都没有结果。
“我们有证据……拍了照片,取了水样……”女人哽咽道,“可是没人管。听说您是办这个案子的法官,求您去看看……”
挂掉电话,苏清越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城市灯火辉煌,但有些角落的黑暗,灯光照不到。
她想起宣誓时的话:“忠于人民”。
如果连人民的哭声都听不见,还算什么人民法官?
第二天是周六,苏清越起了个大早。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坐上了去云湖区的大巴。按照那位村民给的地址,她找到了那个叫“清水湾”的村子。
村子离鑫旺化工不到两公里,空气中隐约有化学品的味道。接待她的村民姓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
“苏法官,您真来了?”王大姐又惊又喜,赶紧把她让进屋。
屋里很简陋,但收拾得干净。墙上贴着孩子的奖状,桌上摆着一瓶浑浊的水。
“这就是井水。”王大姐倒了一杯,“您看,像茶水一样。我们不敢喝,只能买桶装水,一个月要多花好几十块。”
苏清越接过杯子。水确实浑浊,还有一股怪味。她拿出随身带的ph试纸测了一下,数值明显偏酸。
“环保局来看过吗?”
“来看过,取样了,说回去检测。然后就没消息了。”王大姐叹气,“我们去了三次,每次都说‘等结果’。后来再去,门都不让进了。”
“其他村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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