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亡命之徒(2/2)
“退休的那三个,两个在海南养老,一个在深圳跟着子女住。调离的两个,一个在省民政厅当副处长,一个在省发改委当科长。”
苏清越盯着这些名字。十年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事被遗忘,也足够让很多人爬上高位。
“全部重新调查。”她说,“就从十年前棉纺厂改制案查起。当年的账目、合同、会议记录,全部翻出来。还有那些下岗工人的安置情况,一个一个走访。”
“工作量太大了……”
“那就加人。”苏清越站起来,“我去跟宋书记申请,从各区县抽调人手,成立专案组。这个案子,必须挖到底。”
下午四点,苏清越接到省纪委的电话。
是李文涛亲自打来的:“清越,宋建国的行踪有线索了。”
“他在哪儿?”
“缅甸妙瓦底,银河赌场。我们通过国际合作渠道,确认他三天前用假护照入境,现在在坤沙的保护下。”
果然。和她推测的一样。
“李书记,我想去缅甸。”苏清越直接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太危险。坤沙点名要你,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我知道。但宋建国是关键证人,他手里肯定还有更多证据。而且——”她顿了顿,“刘玉芬的铁盒里提到,我父亲十年前经办棉纺厂案时,可能留下了一些未公开的材料。这些材料,也许在宋建国手里。”
“你父亲……”李文涛的声音低沉下来,“清越,你确定要冒这个险吗?”
“我确定。”苏清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李书记,这个案子牵扯的不只是腐败,还有人命。刘玉芬的老伴因为工伤认定被卡,耽误治疗去世。那些下岗工人拿不到安置费,有人跳楼,有人重病。还有东州财富的三万七千个受害人……如果我们因为危险就退缩,那些人怎么办?”
良久,李文涛说:“我需要请示省委。另外,如果你真要去,必须有周密的计划和足够的保护。”
“我明白。”
挂断电话,苏清越走到窗边。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永远流不完的眼泪。
手机震动,一条加密信息进来:
“苏委员,想救你父亲的名誉吗?想拿到宋建国手里的真东西吗?明天下午三点,瑞丽口岸,一个人来。带五十万现金,换一个地址。过期不候。”
发信人号码是一串乱码。
苏清越盯着这条信息。是陷阱,毫无疑问。但她没有选择。
宋建国手里有父亲需要的东西——也许是清白的证明,也许是更深的黑暗。无论哪一种,她都必须拿到。
她回复:“怎么确认你不是在骗我?”
几秒后,一张照片传过来。是一页泛黄的会议记录复印件,标题是“关于棉纺厂改制问题专题会议”,日期2009年11月5日。参会人员名单里,有周怀远,有宋建国,还有……赵立民。
记录的最后一行,有人用红笔写了一句话:“周坚持原则,赵不满。宋建议‘灵活处理’。”
签名是三个字母缩写:s.j.g.
宋建国的拼音缩写。
照片下面又跟了一行字:“这只是第一页。剩下的二十七页,都在宋建国手里。来不来,随你。”
苏清越握紧手机。这确实是父亲的笔迹,那些红字也确实是宋建国的字迹。十年前的那次会议,决定了棉纺厂改制的方向,也决定了数千工人的命运。
她必须去。
晚上七点,苏清越回到家。
周维已经做好了饭,安安坐在儿童餐椅上,用勺子笨拙地舀着米饭。看到妈妈回来,孩子张开手:“妈妈抱!”
苏清越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小脸:“安安今天乖不乖?”
“乖!安安自己吃饭饭。”
周维看着她:“省里来电话了?”
“嗯。”苏清越放下孩子,走进厨房,“周维,我明天要去云南。”
周维的手停在炒锅上:“去干什么?”
“办案。”苏清越没有说具体内容,“可能要去几天。爸那边,你多去看看。妈一个人太累了。”
“清越,”周维关掉火,转身看着她,“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次危险吗?”
苏清越无法回答。
周维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这次,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安安需要你,爸那边也需要你。”
“那就都不去。”周维抓住她的手,“清越,你上次从缅甸回来,躺了半个月。医生说你的心脏不能再受刺激。这次再去,万一……”
“没有万一。”苏清越轻声说,“周维,有些事我必须做。为了爸,为了那些受害人,也为了我自己。”
“为了你自己?”
“对。”苏清越抬头看着他,“如果我因为害怕就退缩,那我就不配穿这身制服,不配当安安的妈妈,也不配……不配当你妻子。”
周维闭上眼睛。很久,他说:“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我送你到机场。”
“不用,省纪委安排车。”
周维重新打开火,继续炒菜。锅铲碰撞的声音在厨房里回荡,掩盖了无声的叹息。
晚饭吃得很安静。安安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乖乖吃饭,没有说话。
吃完饭,苏清越给女儿洗澡、讲故事、哄睡。孩子抱着她的小兔子,小声问:“妈妈,你又要去抓坏人吗?”
“嗯。”
“这次抓多久?”
“很快。”苏清越亲了亲女儿的额头,“等妈妈回来,带安安去游乐园,好不好?”
“拉钩。”
“拉钩。”
孩子睡着后,苏清越回到卧室。周维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
“定位器,最高级别加密,军方技术。”周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片,“缝在内衣里。只要还在这个星球上,我就能找到你。”
苏清越接过:“谢谢。”
“还有这个。”周维又拿出一个胶囊,“急救药,心绞痛发作时含在舌下。医生说你最近心脏状况不稳定,必须带着。”
苏清越点头,把药收好。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谁都没有睡着。
“清越,”周维在黑暗中说,“还记得我们结婚时说的话吗?”
“记得。”苏清越轻声说,“你说,这条路很难,但你会一直陪着我。”
“现在还是。”周维握住她的手,“所以,一定要回来。”
窗外,雨还在下。
远处的城市灯火,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光晕。
而更远的地方,国境线外,另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宋建国坐在赌场的客房里,一遍遍擦拭那把左轮手枪。
窗外的霓虹灯,把他的手映成血红色。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要么把苏清越引过来,交给坤沙,换一条生路。
要么,死在这异国他乡。
枪很冷,像他的人生。